惶恐

周日下午，甲和男友丙在校外暢玩一通后，回校。在教學樓北側拐角處，甲和同班女同學乙莫名地撞了一下。撞后倆人互不道歉，互相指責，隨后吵罵起來。甲仗著男友丙傲立身旁，直接沖上去一巴掌，和乙撕扯成一團。丙慌忙上前，兩只長臂被抓出數道血痕，才把瘋子般的甲乙架開，然后護著勝利的女友快速離去。

徐美麗聽到消息，把甲乙丙喊進辦公室，乙左臉頰的紅腫還未消退。了解情況后，徐美麗給甲家長打電話。甲爸第一時間驅車來到學校，買了若干水果，來到乙同學寢室，替女兒道歉，誠懇地拉著乙去醫院檢查，無大礙。臨走前，甲爸又買些營養品留給一直微笑的乙。

次日課間，乙打了一個電話，對那端的表哥低聲抽噎，無盡委屈，仿若挨了千拳百腳，花容盡毀。掛了電話，乙又給表哥發去一張照片。表哥下班后，燃燒一天持續旺盛的火焰早已燒得五體欲裂，一刻兒也挨不了了，急匆匆喊上一幫哥們兒，開著幾輛車，呼嘯著直奔學校。

校門口公交站點，表哥發現候車人中有個男同學很像照片中的丙，表哥立即號令：“打！”七八個小年輕立即沖上去抓住那個還在傻愣的男同學，一頓拳打腳踢。旁邊同學上去拉架，也被兇猛的拳頭擊得鼻口出血。四周人聞聲圍跑過來，表哥怕事情鬧大，急忙喊撤。表哥上車前很牛地踹了躺在地上的男同學一腳，呵斥：“以后再敢惹乙的麻煩，弄死你！”

事情因果很明了，可是被打的男同學不是丙，打錯了。徐美麗聞得事情鬧得這么大，不敢隱瞞，直接上報院領導。徐美麗把乙喊到辦公室核實，乙臉一揚，不予回答。氣得徐美麗直接給乙爸媽打電話，乙爸媽急忙放下還未吃好的晚飯，打車往學校趕。

徐美麗辦公室。乙媽拽著乙的胳膊一頓罵，乙爸則領著受傷的四個同學去了醫院。除了被誤認是丙的同學重些（好在沒有傷筋動骨），其余三位同學都是皮外傷。乙爸媽懇求受傷學生和徐美麗不要報警，什么條件他們都配合，除醫藥費外，每人補償1000元錢精神損失費。徐美麗也知道院方不希望事件擴大化，這樣影響不好，盡量院內消化。徐美麗開始做各方工作，終于在熄燈前達成和解。

徐美麗嗓子又干又苦，眼皮也跟著打架，窗外的夜風一點兒也不似仲夏的輕柔溫順，反而多了一份焦躁。徐美麗以為熄燈了，睡下去，明早天亮睜開眼睛，太陽重新升起，又是美麗的一天。可是她不知道，晚上乙在寢室床上睡不著，和表哥電話里暗自竊喜一番后，很自負地在朋友圈發了一則微信：“賤人就是欠揍，有錢買你閉嘴！”

天亮后，暗里一陣騷動，徐美麗的微信開始響個不停。四個含冤挨揍的學生不干了，直接告訴了父母。徐美麗一碗粥勉強喝完，一群家長陸續跨進了徐美麗的辦公室討要說法。亂哄哄的場面，徐美麗疲于招架，只好又電話乙家長速來學校。

門窗及早都關閉了，走廊里仍然清晰聽到辦公室里一段段激烈的爭吵。徐美麗嘶啞地周旋壓制著，唯恐哪人言語過激，出現肢體沖突。后期，受傷同學家長把1000元精神損失費都摔在辦公桌上，提出或者報警把打人者都抓起來，或者把乙開除，孩子在校不安全，否則絕不妥協。乙爸媽就是苦苦道歉賠償，堅決不同意對方的要求。陷入僵局后的十幾雙眼睛同時兇巴巴地盯向班主任徐美麗，徐美麗也傻了，不知該怎么答復了。

徐美麗趕忙去院領導辦公室請示，回來后把乙爸媽和乙叫到走廊，把院方意見說了。院方決定乙降級一年，直接降到大一班，既能保住乙學業，也能安撫傷者家屬。乙爸媽當場傻眼了，懇求徐美麗：“還有……別的辦法嗎？”徐美麗咬著干澀的嘴唇，無奈地搖搖頭。乙爸媽轉頭征詢乙的意見，乙手插褲兜，眼睛看著兩只鞋尖互相剮蹭著。乙媽嘆口氣，問：“孩子，你能接受嗎？”乙頭未抬，淡淡地回一句：“大不了晚畢業一年嘍。”乙爸臉色醬紫。乙媽搖搖頭，眼淚下來了。

各退一步，調解終于達成。家長似潮水退去，把徐美麗孤零零地遺留在淺灘上。徐美麗不敢松懈，又把甲丙喊到辦公室，雖然后續的惡性事端甲丙沒有直接參與，卻和他倆有直接關聯。徐美麗嗓子疼，不愿多說話，告誡甲丙：“近期不要出校門，遇到乙不要挑事，能忍則忍。尤其是甲，院方會因你打架惹出后續事端給你嚴厲處罰的。”

學生、家長，家長、學生。該叮囑都詳細叮囑了，家長也都簽署了和解協議，徐美麗應該能安靜靜心幾天了。可是徐美麗總隱隱覺得哪里還有疏漏，四下暗影危伏，隨時可能爆發更激烈的沖突，又沒辦法提前找到苗頭化解。焦慮的徐美麗夜里常常驚醒，滿腦子胡謅八扯，渾醬醬，無法入睡。

晚上睡不實，白天迷糊。偶爾聽見有人喊，徐美麗會嚇一跳，手捂著胸口，臉上蒼白，滿眼倦怠，反而把對方嚇著了。對方關心地問：“徐老師，你是不是病了？”徐美麗苦笑，喃喃地說：“好像……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