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盡頭是光亮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看著窗外灑滿日光的城市，第一次感覺那么喜歡，真心地喜歡那個始終沒有放棄，一直在黑夜中牽著我的手，在絕望時給予我鼓勵，陪我看東方漸白、烈日當空的自己。

直到現在，有時候我還會在夢中驚醒，夢見自己在高考的考場上奮筆疾書。這感覺如此的清晰深刻，清晰到我還能記得數學最后一題的函數圖像還有我自己的解題步驟，有些夢里是我信心滿滿地寫到最后一步，有些夢里則是抓耳撓腮直到交卷那刻都毫無思路。這噩夢的結尾往往是我在瀕臨窒息的時候醒來，接著便看到了上鋪對著的灰白色天花板。

每每和室友談及此事，室友都會噗嗤一笑，說句：“感同身受。”我倆都會調侃自己是高考這場戰役的幸存者，又會慶幸自己成為了高考諾曼底登陸戰役的勝利者。

在自習室里，看著窗外的陽光明媚，想起我高三的那一年，時間幾乎是靜止的。新的一天都一如昨天，固定時間起床入睡，大量的重復訓練，每周例行的模擬考還有張貼在教學樓門口的成績排名。那時候的我，宛如一個被訓練很久很久的角斗士，終于被送上了修羅場，而作戰的對象卻是朝夕相處有說有笑的同學。而我唯一的獎勵，只是一張入場券，一張可能會有更美好未來的入場券。

就在此時，手機鈴聲打斷了我的回憶，是高中班主任打來的電話，想邀請我作為優秀畢業生回母校為學弟學妹們做一次演講，介紹自己的學習經驗。

面對著教室里剛升入高三，開始假期補課的學弟學妹們，我一時有些語塞，看著隔壁班的學霸們紛紛感激自己的老師和父母，我也準備照著來一段。可當我站上講臺，開始回憶的時候，脫口而出的卻是——我最想感謝的，是沒有放棄的自己。

我并不是一個天賦異稟的人，磕磕絆絆地進入初中再升入高中，成績既不像早早拿到“清華”“北大”入學通知書的同學這么耀眼，也不會出現在每次考試被請家長的名單里。高一高二可以說是波瀾不驚地度過了，文理分班也沒有絲毫的猶豫就選了理科。并非我的理科成績出類拔萃，而是在重理輕文的高中里，文科班只有兩類學生，一類是文科成績拔尖可以爭奪保送資格的學霸，還有一類是理科成績實在抱歉的偏科生。我，哪個都不是，只能和大多數人一樣選了理科。

高二尚且可以應付，高三的節奏突如其來的改變讓我的成績大起大落，數學老師對我時而80分時而130分的數學成績更是心驚肉跳，甚至懷疑我是不是同一個人。當時做成績預估，以我那時的水平，能上本科線就不錯了。

班主任找我談話時，我的眼淚簌簌地落下，卻不敢反駁一句，因為我無從反駁也沒有依據反駁。從辦公室出來以后，我蹲在地上，看著晚自習的天空，腦海里浮現出的一句話卻是：人會覺得痛苦，是因為不甘心，覺得不甘心，是因為自己還有能力，若是真的毫無反擊之力，也便聽之任之了。

那晚，我就蹲在學校的池塘邊，反復地問自己，無論問多少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我不想輸。

恐懼又不甘失敗的我，反而生出了不服的勇氣。我把從高一開始的教材又翻了出來，一遍遍地看目錄歸納知識點，歸納遇到難處就去細看章節。我把英語書背后的單詞表撕了下來，一遍遍地抄寫中英文詞性，然后開始默寫。

說不著急是騙人的，畢竟當時的復習進度已經到了解析幾何，而我的歸納進度還停留在三角函數。我重新梳理了自己的進度表，剛好能趕上第二輪總復習，而第三輪總復習過后便是高考了。

于是，我繼續安下心來復習，把過去的講義錯題全部摘錄下來，每天上學的路上拿出來看看。看著漸漸蘇醒的城市，我的心里每天都會踏實一點，再踏實一點，仿佛有什么漏洞被補上了。

盡管之后的兩周的模擬考，進步依然不明顯，總會多一份的迷茫，但我會反復地告訴自己：“不要害怕，因為我還沒有放棄呢，還沒有到放棄的時候呢。”

或許是測評時的大哭嚇到了班主任，他會有意無意地看我，數學課上也會準確抓住我這個時常走神的學生，這倒是改掉了我上課走神的習慣。晚自習他又會路過我身邊，拿起我的作業翻一翻，有一次拿起我的錯題集，沉默了一會兒，再看看我，對我露出了笑容。

第二輪復習的時候，似乎是清風吹過了霧氣彌漫的大腦，從前的“猶抱琵琶半遮面”頓時變成了“天門中斷楚江開”。過去搖搖欲墜的閣樓仿佛被重新塑造了地基。我慶幸地告訴自己：黑夜再漫長，我也快走到終點了，再堅持一下，啟明星就該亮了，若不是黑夜如此陰暗，又怎么會知道日光如此明媚？

第二次測評的時候，班主任看著我有些驚訝，也有些抱歉：“對不起，上次低估了你。”他給我重新定的目標是“985”的大學，很仔細地和我分析我能在哪一欄，我安靜地聽完了班主任給的所有意見，最后他問我：“你想去哪個？”我指了指學校列表上的一所，班主任抬頭看了我一眼：“它的分數，至少要高出一本線100分。”我沒有反駁，只是點了點頭。

接到班主任電話的時候，我問過：“為什么你要選我呢？比我天賦高的學霸也有，比我努力拼搏的同學也有。”

班主任答道：“因為你是最有韌性的，不出挑卻一直在往前走，無論別人說什么做什么，都沒影響到你的節奏。那是你最大的優點，也是別人最不能復制的優點。”

這個節奏一直保持到了最后一次全市的統測，成績一直在穩步上升的我，最后牢牢抓在了班級前5名的位置，我大概估算了下自己的全市排名和全省排名，距離我的夢想，僅僅一步之遙了。

也許是命運的惡作劇，在考前一星期，突發流感擊中了我，一時間涕泗橫流，我只有拼命喝水保持清醒。

“我會輸嗎？”我看著準考證上的日期和熟悉的臉。

暮色的天空，出現了一顆星星。

考前的那幾天，我好像打了雞血一樣清醒，除了偶爾的咳嗽和鼻涕，滿眼看到的是那個清晨天未明便起床的自己，是反復背誦的自己，是一遍遍揉著太陽穴的自己。考完之后，我整整睡了三天，睡到媽媽都以為我得了嗜睡癥，醒來的時候，感冒又加重了。

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像是炫耀般的給班主任打了個電話，電話的那頭，是老師爽朗的笑聲。

此刻，我看著鏡中的自己，看著窗外灑滿日光的城市，第一次感覺那么喜歡，真心地喜歡那個始終沒有放棄，一直在黑夜中牽著我的手，在絕望時給予我鼓勵，陪我看東方漸白、烈日當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