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而言,故鄉分兩個層次,鄱陽縣城是一層,因為父母住在那里,我的青少年時光也留在那里。更里的那層是外公外婆曾經生活、現在安息的村落祥環,我在那里度過了更早的童年,理所當然可算作源頭的源頭。以長江類比,縣城是沱沱河,祥環則是各拉丹冬雪山。
我早年最好的朋友,基本都到過祥環。近五六年來,也會邀請一些外地朋友去老家走走。
實際上,那個名叫祥環的村落是普通而乏味的。離山有三華里路,離洗衣的水塘都有半華里。我記掛的那幢老房子,十多年間已經漏頂、坍塌、被沙石掩埋,最后長滿了構樹和一年蓬。村里也沒幾個人還認識我。每次去那里,不過是去外公外婆的墳邊站站,去廢棄的舊水井邊照照,去死了半邊的老樟樹下坐坐,去空無一人的老屋場走走。對于我,每次都能觸發不同的回想,每次都有暗流在眼底波動。
那些發現風景不過爾爾而步履留戀的人,我視之為知己。
那些被犬吠驚出了一背冷汗而毫無悔意的人,我視之為摯友。
那些見了外公外婆墳頭的照片,意識到這是我血緣的上游,情不自禁作揖致敬的人,我此生再不會忘記他(她)。
他們讓我站在那一堆寂靜的廢墟上,無限感傷地想起一個浮華的詞:衣錦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