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的生活是恬美的,可以體會家人之間的溫暖與歡笑,可以感受到草木的肆意和頑強。鄉下的生活很慢,在庭院里靜靜享受雨打石盤的輕盈,在清新的空氣中聞到秋天的香味。
沈從文先生喜歡稱自己為鄉下人,鄉下人三字在我聽起來有一種謙卑和親切,還漾著清清淡淡的幸福感,帶著盈盈笑意。鄉下人的好在于擁有泥土氣,這種氣質里蘊含著旺盛的生命力,滋養著草木植物,這其實是普遍的無形富有。即使在這個世上和什么宏大的高貴的都沾不上邊也沒關系,可因為是鄉下人,總會有兩畝薄田和一方小庭院來溫暖地給予庇護。“風月無邊,庭草交翠”,這是鄉下人的幸福。外邊世界的光陰浩浩蕩蕩,氣勢恢宏地隨水東流,而鄉下人的光陰悠然緩慢,守著小小庭院,小日子簡單,卻靜美安恬。
鄉下老家的院子是樸素靜美的小四合院,村莊里每戶人家都有這樣的院子,大小、形式、格局,都差不了太多,就像我們的生活和命運。三間帶出廈的正房,在我們那兒稱作堂屋。兩邊是東西屋,各有兩間。西屋兩間一間是廚房,另一間是過道,大門開在那里,過道在下雨天放農用具,我們也常搬了凳子坐在那里吃飯看雨。夏天的夜晚,過道里涼爽,擱張床、幾把椅子,一家人熱熱鬧鬧地擠在一處聊天乘涼,一串串笑聲如花朵一樣噼里啪啦地盛開在朦朦朧朧的夜色里,平常人家日子的芳香氤氳彌漫。
東屋是我讀初中之后才建的。原來是作為小菜園的,我在母親種的蔬菜旁養過鄉下女孩子都喜歡的桃紅,即鳳仙花。頭天晚上,摘下桃紅的花瓣和葉子,加點明礬,搗碎了,一一敷在10個指甲上,用四季眉的葉子裹好,一夜內心忐忑又喜悅。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已睡不著了,借著晨光,急急地想看桃紅創造的奇跡。
小菜園被東屋取代,也是兩間,是我們幾個孩子的臥室。我和妹妹住在里間,最美好的年華都在那里度過,很多夢想都在那里像植物一樣葳蕤成長。一扇大窗下擺放著母親的縫紉機,機頭放進去,就成了一張光潔的小書桌。
東屋占領了小菜園的領土后,母親便把小菜園轉移到了堂屋和廚房之間的一塊空地上。母親買來竹竿,種了幾垅架豆角和黃瓜,長勢喜人。午睡起來,還迷糊著,游到小菜園隨意摘下一根,用壓水井里新抽的水洗兩下,到院里父親為我們做的吊床上悠然地吃著,真是脆嫩香美。
鄉下的院子不可或缺的還有樹。我們家院子早先有梧桐樹和楝樹,桐花碩大豐美,楝花嬌小清香,小時候這些花沒少陪伴我們。建了東屋后,父親在院子里鋪上了磚,只留下了堂屋左邊的槐花樹,在堂屋東間的窗外。槐花樹很茂盛,一大部分枝椏竄到了屋頂之上。槐花樹盛開的時候最美,我們的小院沐浴在甜甜的花香里令人沉醉,我們總要把飯桌擱在院子里,就著花香吃晚飯。這個時候,我們也是有了口福的,父親到房頂摘下槐花,母親會給我們做各種各樣的槐花飯,比如包槐花餃子、煎雞蛋槐花餅、蒸槐花,都很美味。
鄉下最富有的就是泥土,我們的院子雖然已鋪上了地磚,不過很快又被一層薄薄的泥土覆上了。只要有土的地方,就擋不住植物們的蓬蓬勃勃。院子里總有青青的植物冒出來,尤其是水井旁。用電機抽上來水洗臉洗手很方便,從田里回來就直奔那里,不知道什么時候麥粒草籽也跟著人回來了,落在了井邊,不經意間卻長得青翠窈窕了,真是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