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帽上的遺囑

崔新三

靠近邊境的二道溝煤礦發生了一起礦難，這次礦難發生的原因同大多數礦難一樣，該煤礦領導嚴重違反安全生產規定，造成四十多名礦工遇難。礦難處理小組在處理善后工作時，遇到了一個非常棘手的難題：一個名叫馮明的遇難礦工，他的家屬竟然自始至終都沒能聯系上，五十多萬元撫恤金也沒人來領。

事故處理小組的李組長根據馮明生前填寫的職工登記表，查到了他的原籍地址，就往黑龍江省一個叫“熊瞎子溝”的小山村打電話，尋找這位遇難礦工的親屬。

令人驚訝的是，村主任在電話里說出了一句令人非常失望的話：“你找錯人了，熊瞎子溝從來就沒有姓馮的，更沒有一個叫馮明的人！”

馮明的職工登記表和身份證上就是這個地址，村委會主任為什么說熊瞎子溝從來就沒有一個叫馮明的人呢？

善后處理小組里有一個公安部門的人，拿起馮明的身份證仔細看了看，發現這個身份證竟然是假的！這一下可把在場的人都難住了，這個馮明到底是什么人？他為什么要偽造身份證？又為什么到二道溝煤礦來挖煤呢？

李組長等人再次整理馮明的遺物，希望能從中找出一些有用的線索。

李組長看到，在馮明的安全帽上，歪歪扭扭地寫著這樣一行字：小東，爸爸留給你的銀行卡，取款密碼是你的出生年月日倒過來寫。

也許是馮明擔心礦上找不到他的兒子，還歪歪扭扭寫了一個地址：遼寧省阜新市工業大街東六路……

這次礦難是因為采煤巷道突然漏水造成的，四十多名礦工被逼到一段廢棄的巷道里，由于不斷升高的積水隔絕了空氣，四十多人都被活活憋死了。

根據礦難發生的情況判斷，馮明是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寫的這句遺囑，可還沒寫完就死去了。

難道遺囑上這個沒寫完的地址，就是馮明家的住址？遺囑里提到的銀行卡又在哪兒呢？為了解開這些疑團，李組長找來幾個熟悉馮明的人，再次核實情況。

當初招馮明進礦的那個人說：“五個多月前，馮明來礦上找工作的時候，我看他不像個下井挖煤的礦工，就提醒他說在井下工作很危險，你可要慎重考慮考慮。他說他口袋里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只要能有口飯吃就行……我聽他說得怪可憐的，就收下了他。咱們二道溝這個地方靠近邊境線，方圓十幾公里就這么一個小煤礦，沒有別的單位，那時正是三九天，冰天雪地的，當初我要是不收他，說不定他早就凍死、餓死在深山老林里了……”

關于馮明的情況，調查組就知道這么多，因為馮明這個人性格比較孤僻，平時很少跟人來往。休班的時候別的礦工不是喝酒就是打牌，馮明從來不參加這些活動，而是一個人到煤礦附近的樹林子里閑逛，再加上他來礦上的時間還不到半年，調查組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最后得到的情況也就這么多了。

費盡周折，李組長在馮明床鋪的一個縫隙里，找到了他在遺囑里提到的那張銀行卡，還有一張大約十歲男孩的照片。李組長判斷，這個男孩很可能就是馮明在遺囑里提到的兒子小東。

李組長帶著兩個工作人員，按照寫在安全帽上的地址，來到了遼寧西部的阜新市，希望能找到馮明在遺囑里提到的那個叫小東的孩子。

如果能找到這個孩子，那五十多萬元的撫恤金也就好處理了。

阜新市及其周邊地區也是礦區，有大大小小十幾家國有和私有煤礦。李組長等人按照遺囑上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工業大街東六路，在社區干部的協助下，在電腦中查到了一個正在讀小學四年級的馬小東的資料。

社區干部看了李組長帶來的照片，非常肯定地說：“你們要找的就是這個孩子，他住在工業大街東六路103號。”

可是，孩子的資料上顯示他姓馬，也就是說他的父親——那個遇難礦工的真實姓名不叫馮明，很可能叫馬明。有了確切的地址，李組長等人馬不停蹄，一路尋找馬小東的家。中午時分，一行三人來到了一個礦工宿舍區，這是一片還沒改造的棚戶區，一排排低矮破舊的平房，一條條骯臟狹窄的胡同……

李組長等人按照門牌號碼，尋找“東六路103號”的時候，迎面走來一個礦工模樣的中年男人。李組長上前打聽馬明的家是不是就在這里？誰知，這老礦工突然臉色一變：“你見過馬明？你找他有什么事？”

李組長說：“是這么回事，我們呢，是來給馬明家送錢的……”

這個礦工聽說是給馬明送錢的，猛然一把抓住李組長的手，高聲喊著：“快來人啊，有人給馬明送錢來了！”

“不、不要亂來！”

這突然出現的情況把李組長搞懵了，他想掙脫那個礦工的手，可是，這雙大手就像一把鐵鉗子似的，他根本掙脫不了。霎時間，從一片礦工宿舍里“呼啦啦”一下子沖出好幾十人，大家把李組長等人團團圍在中間，一個個就像見到仇人似的，指著李組長的鼻子憤怒地嚷著：

“你是馬明的什么人？”

“快把錢交出來！”

“馬明這個王八蛋在哪兒？快帶我們去找他！”

……

李組長等人費了半天口舌，才把事情弄清楚。

原來這個馬明曾經也是阜新市郊一家私營煤礦的老板，此人對金錢的追求已經達到瘋狂的程度，礦上的很多設備陳舊老化，他一概不管不問，一門心思積累自己的財富。一年之前，馬明發現礦井出現了事故的前兆，可他不管礦工死活，仍然強迫五十九名礦工冒險下井采煤。就在那一天，礦難發生了，五十九名礦工無一生還。馬明害怕受到法律的制裁，連夜逃走了……

馬明逃走時把礦上所有的資金都帶走了，那次遇難的礦工至今也沒拿到撫恤金，公安機關已經向全國發了通緝令。眼前這些人大多都是那次事故遇難礦工的家屬，他們能不憤怒嗎？

這件事情驚動了當地的公安派出所，在民警的勸說下，李組長等人好不容易才擺脫了那些憤怒的礦工家屬。

誰知，當李組長等人東拐西拐，終于找到了東六路103號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一把銹跡斑斑的鐵鎖！鄰居們說，馬小東是馬明和他前妻的孩子，馬明風光的那陣子，就和老婆離婚了。礦難發生后，馬明逃跑了，不久，他前妻就在一場車禍中死去了。一個遠房親戚領走了馬小東，目前，這個孩子的下落誰也說不清楚。

剛剛找到一點線索，沒想到又中斷了，李組長等人只得回到賓館，慢慢再想辦法。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家屁股還沒坐穩，就有一個穿著時髦的年輕女人，突然風風火火地找到賓館，這個女人自稱是馬明的妻子，要求領走那筆撫恤金！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馬明的兒子沒找到，又冒出一個自稱是馬明妻子的人，問題越來越復雜了。

盡管這個女人拿出了她和馬明的結婚證和結婚照片，李組長等人仍然無法判斷她到底是不是馬明的妻子。再說，馬明在遺囑里也沒提到他還有個“妻子”。李組長等人耐心地向這個女人解釋了有關遇難礦工撫恤金發放的有關政策，勸她先回去等著，一旦找到馬明的兒子，撫恤金的分配方案定下來，就立即通知她。

這個女人起初根本聽不進李組長等人的勸告，哭著鬧著一定要領走那筆撫恤金。可是，當她聽說馬明寫在安全帽上的遺囑里根本就沒提她的名字時，頓時精神就崩潰了。這個女人一邊哭一邊說：“馬明啊，你這個沒良心的！我白白陪了你五六年，當初，你還甜言蜜語哄著我，說什么要帶我到國外享福，關鍵的時候，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凈！我真是瞎了雙眼，認識了你這個白眼狼……”

那個自稱是馬明妻子的女人剛走，一群遇難礦工的家屬就涌進了賓館，領頭的就是大家白天遇到的那個中年男人。此時此刻，這些人顯得比白天要冷靜多了，大家紛紛向李組長等人提供有關馬明的一些情況。原來剛才那個自稱是馬明妻子的人，實際上是馬明包養的一個小情人，兩人根本就沒辦理合法的結婚手續，她出示的那個結婚證也是假的。這些遇難礦工家屬還提供了一個重要線索，馬明的這個小情人，最近到處放風說，她早晚要和馬明到國外去享福！

李組長等人頓時恍然大悟，怪不得馬明冒險在二道溝煤礦做礦工呢，原來他是企圖從那里尋找機會偷越國境呀！二道溝煤礦，就在邊境線附近，翻過一座大山就出邊境了！

根據大家提供的線索，馬小東很快就找到了。為了合理地分配馬明的遺產，李組長等人和遇難礦工家屬代表，還成立了一個臨時工作委員會，一切都按照有關政策和法律，按部就班地展開了……

在公安機關和金融部門的配合下，很快就查明了馬明那張銀行卡上竟然有兩千多萬！臨時工作委員會根據有關法律規定，這筆巨款全部用來發放了撫恤金。二道溝煤礦支付的那五十多萬撫恤金，因為馬小東是馬明唯一合法繼承人，這筆錢就全部由馬小東繼承，馬明的那個小情人，一分錢也沒得到。

馬明這個私營煤礦的黑心老板，生前喪盡天良地瘋狂斂財，到頭來陰差陽錯也死于一場礦難。馬明這個瘋狂斂財的黑心礦主能留給他兒子的，也只有那用生命換來的五十多萬撫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