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太放心把自己交給手機

張月寒

社交幻景

紐約，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看上去斯文干凈的書店經(jīng)理喬正在整理書架，門口風鈴聲一響，一個女孩推門走進來。喬和貝克就是這樣相遇的。

《你》是2018年9月推出的新美劇。想成為詩人的女主角和男主角在他工作的書店相遇，像任何一個美妙愛情故事的開頭。但是，第一集第七分鐘的時候，《你》的劇情就反轉為驚悚懸疑。

美劇《你》劇照

在書店付款時女孩用了信用卡，于是，喬得知了女孩的全名：吉尼維爾·貝克。晚上喬回到自己狹小的公寓。在樓道里，他將本來準備當晚飯的潛艇三明治給了坐在臺階上挨餓的鄰家小孩。這時，從任何角度看，喬都是一個好心腸的得體青年。回到自己房間，他坐到桌前打開電腦，鍵入貝克的全名。書桌上的小臺燈，映照出他浸沒在陰影里的臉。“臉書”、“照片墻”、大學網(wǎng)頁，貝克的全部信息，被喬一覽無余地獲取。

和所有長得漂亮又有點小虛榮的年輕人一樣，貝克喜歡分享自己的生活，又迷戀那種朋友眾多的感覺，于是她將自己所有的社交賬號設置為陌生人可見。喬通過她視頻中滑過的印有校名的T恤，得知她本科在布朗大學就讀;通過她常提及的幾個人，挖出她的閨密是誰、分別有什么樣的背景;通過她發(fā)帖時的定位和住所的照片，用谷歌街景找到了她的住址。貝克是一個不大注意隱私的人，她住所的一樓有巨大的臨街的凸肚窗，于是喬站在她公寓正對面的街道上，窺視了一整晚，由此發(fā)現(xiàn)了貝克的“渣男”男友本杰明，以及他們脆弱的戀情。

喬開始制造機會接近貝克。在一個地鐵站，喝醉酒的貝克失足跌落鐵軌，在地鐵將要碾壓她的一瞬間，喬將貝克拉上站臺，救了她的命。他也由此獲得了和貝克約會的機會。

與此同時，喬也意識到，貝克正在交往的男友本杰明是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第一集結尾處，喬通過貝克的社交網(wǎng)絡，輕松找到本杰明的社交媒體，進而發(fā)現(xiàn)本杰明正在進行手工汽水的創(chuàng)業(yè)，是個“富二代”。正在創(chuàng)業(yè)的人必會在社交網(wǎng)絡上留自己的郵箱，以期合作。喬假裝自己是雜志編輯，說要推薦本杰明的汽水，將他誘到書店的地下室。在本杰明和觀眾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喬用修復古書的錘子，直擊本杰明的腦袋。尸體一具具出現(xiàn)，喬越來越瘋狂。種種跡象表明，其間一直作為劇情輔線人物出現(xiàn)的喬的前女友，似乎是被喬第一個殺害的人。

想想這一連串的情節(jié)，僅僅源于貝克在書店付款時讓喬知道了全名，這就讓人“細思極恐”了。

這其實是《你》在愛情劇的表面下，試圖揭露的一個主題：在如今這個科技發(fā)達的時代，我們太過相信自己的手機。年輕人喜歡通過社交網(wǎng)絡證明自己的存在感，可很少有人意識到，有時這種手機的“奴役”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反噬我們。社交媒體放大了個人信息的價值，隱私被過度暴露后，這些我們給出去的權限，究竟安不安全？

有人或許會問，既然社交媒體如此不安全，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人不停地將自己生活中的每一面都發(fā)布在網(wǎng)上？《你》中有一句話，說明了這種行為的本質：“社交網(wǎng)絡是一幅拼貼畫。”每個迷戀社交網(wǎng)絡的人，其實都在通過一張張照片形成自己想展現(xiàn)給外界的“拼貼”。女主角貝克在社交網(wǎng)絡上呈現(xiàn)的是一個美麗的、常青藤大學畢業(yè)且朋友眾多、社交生活精彩的文藝女青年的樣子，她聰明、有趣、活潑，正積極追尋自己的理想。

但是，通過喬的跟蹤我們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中的貝克已瀕臨破產(chǎn)，她住在和自己收入不符的棕石公寓，要靠一份全職工作和一份兼職才能維持生活。她熱愛寫作，但朋友和男友占據(jù)了她大部分的時間。她的閨密們非常有錢，而她活在她們的圈子中非常吃力，但又竭盡所能迎合著她們的一切，因為太想成為她們中的一員。貝克的碩士生涯看上去很有前途，但她遲遲交不出作業(yè)，導致學分不夠，導師便利用這一點要對她進行潛規(guī)則。

社交網(wǎng)絡，其實就是一場巨大的幻景。

虛無的名聲

不僅是社交媒體，劇中對各種各樣的媒介形式、高科技，都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反思。女主角貝克的爸爸內德，是一個吸毒成癮者，拋棄貝克母女后，他在教堂活動中結識了自己的第二任妻子南希。南希是一個“網(wǎng)紅”博主，她將內德作為自己博客上的一個“典型”，用親身經(jīng)歷來說明自己是怎樣一步步幫內德戰(zhàn)勝毒癮，并接納他成為丈夫的。但是，正像貝克尖銳指出的，內德在遇到南希的時候，已經(jīng)成功戒除毒癮了。那么南希將內德作為一個“典型”，事無巨細地將他的吸毒史放在自己的博客上，不也是為了“漲粉”嗎？這部劇讓人看到，人們?yōu)榱俗分鹕缃幻襟w上虛無的名聲，可以將自己犧牲到什么地步，可以將身邊的人利用到什么地步。

貝克的閨密安妮卡，利用自己的好身材和大膽的女性言論，成為一個“網(wǎng)紅”。她粉絲眾多，在她那兒投廣告的人也多，她隨便發(fā)一張和品牌有關的自拍，就可以凈賺1.2萬美元。貝克的另一個閨密桃，是紐約上層社會的一個富有女孩，家底豐厚。桃暗戀貝克很多年，而當貝克和喬正式開始交往以后，桃成了橫在他們之間的最大障礙。為了除去桃，喬一直在尋找機會。一次，利用安妮卡和桃鬧翻的小機會，喬挑撥安妮卡發(fā)了一張自己戴牙套和桃沒整鼻子前的舊照，而桃為了報復安妮卡，將她之前酒醉后錄下的有種族歧視言論的視頻發(fā)在網(wǎng)上。一夜之間，安妮卡失去了自己的廣告客戶，粉絲也損失了1/3。這從另一個角度說明，現(xiàn)在所謂的“網(wǎng)紅”，他們擁有的粉絲或名聲是多么不堪一擊，一條短短的視頻，便可以迅速摧毀一個“網(wǎng)紅”的“事業(yè)”。

當我們毫不設防地在社交網(wǎng)絡上按下“分享”鍵的那一刻，分享的內容會被什么人看到或利用，真的超出我們的掌控范圍。

（傍 云摘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2018年第4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