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的莊園

文/宋桂杰

母親去世了，大哥給老爹買了一所宅院，安度晚年。

老爹的宅院，房前屋后，土地平坦且空曠，住在這里，人的心情也開闊了許多。我叫它莊園。

唐代詩人白居易說“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頗有道理。在我看來，老爹，就像一個優秀的田園詩人，鐘情于田畝，往來于阡陌，一年四季都不閑著。

春天，大地蘇醒。老爹全然不顧自己已過古稀之年，擼起袖子，揮起大鎬頭，翻耕泥土，修溝挖渠，田埂整齊得像畫框一樣，靜候老爹的裝幀。一行一行的田壟，都聽老爹的話；早晨，把露珠排列成一行一行的，夜晚，把月光排列成一行一行的。種子埋進土里，希望也埋進了心里。

夏天，萬物滋長。老爹開始扛起長把兒的鋤頭，拎起木制的水桶，握著筆直的竹竿，游走在自己的莊園里，心花怒放。一方方菜畦要澆灌，一處處田埂要夯實，一根根田壟要鋤草，還有幾樣花、幾樣菜，要牽引、打理和搭架。此時的老爹就像古代的明君，傾聽著這些來自最深處的聲音，審閱著這些來自最底層的奏折；披星戴月，一絲不茍，無一疏漏。一天下來，草帽下，熱汗淋漓，嘴角卻總是微微翹起。

最喜是秋天。如果秋天有人走進老爹的莊園，一定會徜徉于此并且流連忘返。在老爹的莊園里，踏上一條光潔的磚砌甬道，隨著腳步的挪移，放眼望去，無論是左邊還是右邊，無論是前邊還是后邊，無論是宅院里還是宅院外，一大片一大片，滿是繁盛。菜蔬競相生長，花果爭先繽紛，縱橫交錯，俯仰生姿。蝴蝶也慧眼，翩翩來舞呀。蜻蜓也動心，頻頻來耍呀。蜜蜂也癡情，嗡嗡來鬧呀。如此清新自然如此不加雕琢的場景！如此年邁而又如此康健的生命姿態！

每年的秋天，我都忍不住來老爹家攝錄一番。老爹的大冬瓜像剛出生的娃娃那么大，真是壯觀。老爹的葫蘆，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爬上了房，看樣子是想近一點聽太陽把笑話講呢。

如果你是第一次來觀光，老爹會細心地給你敘述這塊土地上的每一種成長，然后邀你到老屋小坐，或者小酌。你一定會被老爹的勤勞、淳樸、熱情所打動。臨別時，老爹會為你帶上一份小小的驚喜——或者青翠欲滴的黃瓜，或者楊柳細腰的紫茄，或者如玉如珠的小柿子，或者紅運當頭的小辣椒，等等，等等。

冬天的老爹，撿拾起每一處枯枝萎葉，徹底曬干，將它們打包成捆，成袋，成撮。放在一角的它們，各得其所，各盡其用。這時候，廣凈的莊園成了展廳，陳列著各種各樣的珍奇。白的葫蘆條兒，黑的蔥籽兒，粉的蘿卜，綠的白菜，黃的玉米，紅的豆粒兒……真是五顏六色，相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