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中醫藥學會(北京,100700)
“要把老祖宗留給我們的中醫藥寶庫保護好、傳承好,發展好,堅持古為今用,努力實現中醫藥健康養生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使之與現代健康理念相融相通,服務于人民健康。”(習近平《2016年8月19日在全國衛生與健康大會上的講話》)
中醫藥文化,是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符號,是體現中醫藥本質與特色的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的總和。從本質上講是構成中醫學的母體,是中國燦爛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從功能上講又是傳承中醫藥學的載體,承載了中醫藥學數千年的文明史,光輝史。文獻,是構成這個載體的基本元素。有資料指出,我國有據可考的中醫藥文獻有3萬余種,目前在圖書館可以看到的有1萬多種。這些文獻記錄了中醫學的來龍去脈、來世今生,是中醫藥的命根子,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寶藏。文化復興,要從文獻研究入手;中醫復興,更離不開對文獻的挖掘和研究。
東西方文化存在著明顯的差異性,這就決定了東西方在認識論上的不同。正如錢穆先生所論:西方文化是以轉換為特點的線性更替,總是后浪覆蓋前浪;東方文化是以擴延為特點的非線性平行進步,保持綿延不絕。其強調在繼承基礎上的創新,創新不是背叛,不是剝離,也不能再造。“易教體乎五行八卦,儒教存乎三綱五常,醫教要乎五運六氣。其門三,其道一,故相須以用而無相失,蓋本教一而已矣。若忘其根本,而求其華實之茂者,未之有也!”(劉完素《素問玄機原病式·序》)要討論中醫學發展的定位,就必須從這三個方面來考察作為其母文化的中國思維的構架,以解決好在繼承的基礎上創新、發展的定位。
中醫傳承包括繼承與發展(創新)兩大領域,繼承包含歷史的認知、歷史的復原、歷史的激活、歷史的推動四個方面:創新包括挖掘創新(在整理中創新)、改良創新(在繼承中創新)、原始創新(在發展中創新)等多種。不難看出,繼承是貫穿于中醫傳承全過程的內容,而這個過程離不開對文獻的研究。換句話說,文獻在中醫傳承中擔負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近百年來,中醫文獻研究圍繞理論與應用兩個領域,從訓詁、考據、詮釋、發揮、拓展、實踐等多個方面作了大量的研究工作,直接或間接地促進了中醫學的穩步發展,取得了卓越的成績。《中醫文獻雜志》、《中醫藥文化》、《中華醫史雜志》等更是功不可沒,充當了學術推手、展示平臺、交流窗口的重要角色。
當前,中醫藥事業的發展遇到了歷史上最好的機遇期,出現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好形勢,在大力推動中醫藥事業傳承發展的進程中,中醫藥文獻研究也面臨著嚴峻的挑戰。如何在保持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本真、保持中醫藥文化特色的基礎上做好適應時代發展對中醫藥要求的答卷考量著中醫人、文獻人。
中國全媒體時代的事實與數字:報紙1900家、雜志9000家、出版社576家、廣播電臺940家、電視頻道2000個、微博用戶5億個、微信用戶5億個、手機用戶12億個、日信息量200億條。2016年第39次中國互聯網統計報告指出:我國域名總數為4228萬個(其中CN域名為2661萬個),網站總數482萬個,網民數量7.8億,占全球第一位。網民通過互聯網獲取各種信息的需求,日均60億次。2011~2015年,中國網民科普搜索指數同比增長238%,日均值同比增長80.88%,健康和中醫成為最受中國網民和世界網民關注的主題。它們具有渠道多端、層出不窮、超級競爭、快速運轉、全球一體的特征,其勢銳不可當。
新媒體的快速涌現,對傳統文化表現手法的沖擊非常猛烈,它以速度快,覆蓋面廣、省力氣,使用方便等優勢受到越來越多人的歡迎,也給中醫文獻的研究帶來了許多便捷。文獻研究和紙質傳媒必須正面這一現實,在保持本色、轉變思路、改新表現手段上健康轉身,以適應時代的需求、中醫藥發展的需求和自身健康生存的需求。
我們所說的“健康轉身”,不是盲目放棄文獻研究和紙質傳煤自身的優勢,而是在比較中取長補短,塑造出新的時代形象。人們閱讀習慣的連貫性、紙質文獻的權威性、研究工作的嚴謹性決定了傳統手段的生命力,而現代傳媒引起的錯排、漏排、變性(繁簡字、異體字,通假字)、變味等弱項,也從反面增加了人們對原始文獻、傳統方法的看重和依賴。有預言說,新媒體永遠無法全面替代傳統書籍的功能。
發、髮、發:頭髮、髮鬚(頭發、發鬚)
復、複、復:複雜、反復、往復、復加
盡、儘、盡:儘管、盡力
文獻中的這些復雜用法比比皆是,在網絡中大都不能得到完滿的表述,反復傳抄中出現的魯魚亥豕之誤、望文生義中將“夔一足”注解為“夔只有一只腳”的笑話時有發生。這都是文獻工作者要認真解決的問題,不僅是要為自己的工作負責,而且是要為歷史負責、為中醫負責。在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組織編校400本中醫古籍和中國道教協會與中華中醫藥學會組織編校81卷大型文獻學叢書《道醫集成》的過程中,專家們發現了網絡運作中出現的大量錯誤。南京、山東等中醫藥大學的專家還總結出了一些有代表性的問題,最終由劉鵬教授整理出一份《中醫古籍簡繁轉換易出錯的字詞》、《常見異體字處理》的兩份資料,彌足珍貴。
文獻研究必須開闊視野,在堅持自我的同時又要突破自我:既要瞄準表現中醫的直接文獻,也要瞄準反映中醫的間接文獻(隱含于文、史、哲著作中的相關內容);既要瞄準文字形象的直觀文獻,也要瞄準立體形象的隱形文獻(現存和考古中的相關文物)。以不斷拓展研究內容,全景式地展示中醫學豐富多彩的面貌。
前段時間在西寧參加中華中醫藥學會2019年工作會議期間,安排了參觀中國藏醫藥文化博物館的活動,他們的介紹說,藏醫藥已有3500年的歷史。中醫藥的歷史究竟有多長呢?把《黃帝內經》界定為中醫學的肇始,是否要重新考慮呢?圍繞《黃帝內經》的主線是否可以從不同時期的文史哲著作中豐富中醫學的史科呢?答案是肯定的,《詩經》、《道德經》、《周易》、《左傳》等著作中都有要做的文章。文獻的研究在抓準主流意識的同時,也需要“順藤摸瓜”、“節外生枝”。
幾次到藥王山拜藥王孫思邈,都碰到過“八級佛塔”的困惑,“七級浮屠”到這里成了“八級”,是否與孫真人醫德高尚、救人無數的造化有關呢?可以請陜西方面的專家圍繞造塔時代背景,結合中國傳統文化特點來破解這個謎。當年曾陪董建華教授到洛陽二里頭文物庫區參觀,董老問這么多的罐子中有沒有一個是用于煎藥的?至今也沒有答案,是否請河南方面的專家去做點考證呢?類似這樣與中醫古跡相關文物的話題很多,都可以成為文獻工作者研究工作的新切入點。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已經成為中華民族的基因,根植在人民的內心,潛移默化影響著中國人的思想方式和行為方式,這些思想和理念,隨著時間推移和時代變遷而不斷與時俱進,又有其自身的連續性和穩定性。我們生而為中國人,最根本的是我們有中國人的獨特精神世界,有百姓日用而不覺的價值觀。”(習近平《2014年5月4日在北京大學師生座談會上的講話》)文獻工作正是這樣“既隨著時間推移和時代變遷而不斷與時俱進,又有其自身的連續性和穩定性。”有許多“百姓日用而不覺的價值觀”,許多人在不知不覺中應用著中醫的文獻,而不知道敬畏它、尊重它、學習它,這是非常可悲的事。從事專業文獻研究的人畢竟是少數,如何發動我們周圍那些日用文獻而不自覺的中醫藥人員把自己的身心向文獻靠近,是關系到中醫學能否長久傳承發展的戰略問題。
建議文獻研究專家給普通中醫藥工作者出題目、文獻類期刊給普通作者開專欄,以逐漸擴大喜愛文獻的作者、讀者的隊伍。譬如設計一個“一話一說”的欄目,把那些耳熟能詳的中醫典籍解釋清楚,讓臨床工作者聯系病案寫出心得來:“正氣存內,邪不可干”、“得神者昌,失神者亡”、“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等,都可能撰寫出應用文獻指導臨證的華章來,不妨做點嘗試。
中醫文獻工作是學術,也是政治,因為它關系到一個國家的文化和命運,是關系到中華文化傳承和復興的國事、民族事。如何強化文化自信和自強意識,做好中醫藥文化的傳播工作,更是對中醫人民族自尊心的直接考量。文藝不能做市場的奴隸,文化也不能做市場的奴隸。文獻研究和傳播都必須圍繞這個基本主題,并為之高呼吶喊,用合力完成共同的美好追求。任何偏離軌道、脫離國情、遠離民眾的宣傳,都是不負責任的,也是不允許的。文化傳播一定要遵循方向求穩(穩定社會、穩定人心、穩定經濟)、文化求本(本在自身、本在傳承、本在推進)、學術求真(真實中醫、真實經驗、真實價值)、表述求親(親近百姓、親近生活、親近實際)四大要素,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為國家的富強、民主、健康、幸福不斷作出積極的貢獻。
人們把要達到的目標,比喻為登上金字塔,而登上金字塔的動物只有兩種:鷹和蝸牛。鷹的成功,是因為它天資聰穎,搏擊長空,有雄心和壯志;蝸牛的成功,是因為它自知道路崎嶇,能堅持一步一個腳印,永不放棄。其他動物很難登頂,是因為它們高不成低不就,又沒有耐心和堅持。文獻人有鷹的聰穎天資、蝸牛的實干精神,所以我們有信心能夠成功。
(注:本文是2019年5月7日,溫長路教授在上海召開的“《中醫文獻雜志》編委會換屆暨文獻研究與發掘中醫藥寶庫精華學術研討會”上的講話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