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年對民國時期醫家研究《傷寒論》狀況之概述

王春穎 葉 進

上海中醫藥大學基礎醫學院 (上海，201203)

民國時期，在激烈的中西論爭中，中醫首當其沖，被推向“廢止”邊緣[1]。中醫界在此危急存亡的關鍵時期，迅速覺醒，奮起抗爭，興辦中醫教育，創辦中醫刊物，努力探索求存圖興的道路。《傷寒論》以其理法方藥所具有的臨床實踐性，成為中醫界以實效求生存的必然選擇[2]。該時期有諸多學術特色鮮明、臨床療效卓越的中醫大家，對《傷寒論》進行了多方面的研究，內容涉及廣泛，研究程度深入，形成了近代《傷寒論》研究的高潮[3]，因此系統地探索民國醫家對《傷寒論》的研究與應用是很有必要的[4]。筆者查詢中國知網1998～2018年以研究民國時期《傷寒論》為主題的論文，概括近二十年來學界對民國時期《傷寒論》的研究情況，綜述如下。

對《傷寒論》文獻理論的研究

1.版本研究

民國時期，國內外發現了多種古版本《傷寒論》，這一時期的醫家學者對《傷寒論》的古版本展開了活躍研究。如張氏[5]根據民國醫家的著述、文章等，梳理此時期發現《傷寒論》古版本的來龍去脈，介紹了湘古本、涪古本、桂林古本、白云閣本及康平本的發掘、刊行過程。吳氏[6]引用民國醫家著述原文，分析了湘古本、涪古本、白云閣本的刊印過程。黃氏[7]參考民國時期的著述，對康平本、桂林古本的內容進行了簡要介紹與評析。

2.相關書目研究

民國時期研究、發揮、補充《傷寒論》學術思想內容的著作層出不窮，《傷寒論》相關書目是指獨立成書研究《傷寒論》學說的著作。吳氏[8]收集整理東漢末年至民國時期《傷寒論》的相關書目，并分時間段總結其內容特點。其中民國時期《傷寒論》相關書目國內現存有205種，此時期的著作繼承前代特點，在多元化發展的同時更加注重臨床應用。此外，該時期各地創辦中醫中藥相關學校，故有一部分書目即是當時中醫藥學校所用教材。

對《傷寒論》臨床方向的研究

雖然民國醫家對《傷寒論》臨床方面的研究活躍熱烈，涉及領域寬廣，研究內容豐富，但對這一時期《傷寒論》臨床方面的斷代研究比較少，具體的分類研究較少，且研究成果主要包含在對醫家學術思想的研究中。

1.病證研究

張氏[9]從民國醫家的醫案及理論中選取治療痹癥的專案、專篇，對醫案中共計71方的藥物進行歸納整理。研究認為民國時期運用經方治療痹證的特點是在常用經方的基礎上配伍多種活血通絡的中藥，具有鮮明的個人流派特點。

2.方劑研究

劉氏[10]選取歷代醫家運用大承氣湯臨床資料建立數據庫，對大承氣湯全方總藥量及每次服用劑量進行統計分析。其中民國時期共收集到28條數據，經過統計分析，認為該時期醫家使用大承氣湯用量范圍較寬泛，每次服用量延續了清代的水平。

3.醫案研究

狄氏[11]通過整理分析民國時期的中醫醫案，闡述了其中的演變特點。其中對于經方派醫案的研究表明民國時期經方派醫案區別于前代的經方派醫案，具有重視時效性、崇經方而不唯經方、提倡使用經方大劑等特點。謝氏[12]廣泛收集整理分析民國時期醫家使用經方的醫案專著、醫案類書、醫案叢書及復有醫案的其他論著，認為民國醫家在傷寒辨證論治特點、用方特點、經方用藥習慣、經方特殊煎服法等四方面均有獨到經驗。

對傷寒學派醫家學術思想的研究

民國時期涌現出一批以包識生、曹穎甫、余道善、陳遜齋等為代表的“傷寒學派”醫家，他們深入研究思考《傷寒論》，繼承發揚其學術，并付諸實踐，具有較高的臨床水平[13]。

1.對醫家個體學術思想的研究

對醫家個體學術思想的研究報道較多，多通過分析醫家成長成才背景、研讀醫家著述來總結醫家的學術思想。如李氏[14]通過研讀曹穎甫的著作，總結其治學方法一方面在于文本研究，即通過細讀、互參等方式探究仲景學術內涵；另一方面在于從臨床實證出發，以實踐結果反證指導思想，體現了曹穎甫實事求是、客觀謹慎的學術精神。賴氏[15]結合民國時期的歷史背景對陳遜齋的傷寒學術思想進行考察，總結如下五個方面：第一，傷寒是廣義上的傷寒；第二，六經總持百病；第三，仲景脈法與八綱相應；第四，重視津液存續；第五，發皇古義，中西匯通。張氏[16]通過分階段研究比較陸士諤醫學歷程，認為“唯《傷寒論》獨尊”與“以《傷寒論》解《傷寒論》”是其主要思想特點。陳氏[17]總結祝味菊的主要學術觀點有四：第一，傷寒以五段為綱；第二，外邪有無機有機之分；第三，強調“自然療能”；第四，八綱辨證以陰陽為首。邸氏[18]通過研究包識生著作，對其生平、學術思想進行了整理，認為包識生論述《傷寒論》時提綱挈領、厘定篇章，勾弦提要、梳理方義，重視經方的嚴謹性，強調經方的整體效應。畢氏[19]對余道善生平、學術淵源、著作等進行分析，認為余道善臨證以六經辨證為核心，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位對《傷寒論》有證無方的條文補方最多的醫家。王氏[20]考察朱壺山的醫學事跡和著作，認為朱氏將大氣與傷寒六經的相關性進行了分析和總結，在方藥實踐中提出以調整大氣為主的運用法則。吳氏[21]對張錫純的研究偏重于六經病認識、寒溫統一思想、氣化論等內容。邵氏[22]將吳佩衡的學術特點總結為重視陽氣，崇尚扶陽；師古不泥，獨有創新；重視先天心腎與后天脾胃的關系；堅持辨證論治原則。古氏[23]將黎庇留的學術特點概括為尊崇經典，以實證經；方證相應，每多發揮；危急重癥，見解獨特；脈證相參，舍脈從證。

2.以地域分類研究

不同地域因不同地理環境、人文習俗而對疾病的發生發展有不同影響，有學者以地域分類，對民國時期傷寒派醫家的學術思想進行了總結歸納。如余氏[24]以嶺南傷寒文獻為研究對象，收集清代至近代由嶺南傷寒醫家發表的傷寒研究著作或文章，按照不同時間段對嶺南傷寒醫家學術思想進行凝練。其中對民國部分的研究表明民國時期是嶺南傷寒的再發展時期，此時期嶺南傷寒中西醫匯通研究思潮涌動，傷寒研究系統化、科學化。陸氏[25]以江蘇籍醫家為代表，列舉余無言、張山雷等醫家觀點，從傷寒六經實質、質疑“傷寒提綱”說、《傷寒論》非專治冬傷于寒之病等方面探析總結他們的傷寒學術思想。劉氏[26]以福建地區醫家為研究對象，分述福建醫家從宋至民國研究傷寒學的成就，其中民國時期列舉包識生、吳瑞甫等醫家的學術觀點，便于學者深入研究。

對醫家著作的文獻學研究

是學者們對醫家著作進行的文獻學方面的考察，如成氏[27]對《傷寒雜病論會通》的作者、成書背景及其編排方式、校勘情況、注釋情況、引書情況等方面進行了整理和研究，分析了黃竹齋選擇桂林古本為研究藍本的背景原因和內在動機，認為該書是黃氏對《傷寒論》古本進行的整理、考訂，用于仲景佚文的辨別疑竇、勘誤補缺，在編排、校勘、注文和引書方面均有一定特色。秦氏[28]對《仲景大全書》的版本、整體結構、條文編次及注解特點等進行了評析，認為該書記載了民國及以前仲景之學在滇南多民族地區的傳承及臨床應用，突破了以往醫家注解仲景之學的風格，對研究仲景之學具有很高的學術價值。賴氏[29]從篇章結構、注解風格等方面對《傷寒論改正并注》進行概述，認為陳遜齋的注解多與臨床實踐相聯系，是近代研究《傷寒論》的一本佳作。何氏[30][31]對《讀過傷寒論》版本源流進行了梳理，并在此基礎上完成了對該書全書的點校工作，分析了該書的編次體例特點，有利于今人對該書的閱讀。劉氏[32]參考黎庇留的生平經歷，梳理了《傷寒論崇正編》的版本源流，完成了該書的部分點校工作，并探討了該書的體例特點和注釋方法，有助于學者開展對黎氏學術特點的探討。

對民國期刊中《傷寒論》相關內容的研究

創辦中醫期刊是民國時期中醫發展的一大特點[33]，中醫學家們以中醫期刊為陣地，交流研究學術、刊登醫界動態、向政府爭取中醫權利、向社會宣傳中醫價值[34]。民國中醫藥期刊以其實效、動態、廣泛、互動、真實等特點，不僅承載了民國中醫諸多珍貴的文獻資料，也從側面反映了近代中國社會、歷史、文化等內容，據以研究的領域十分寬廣[35，36]。目前以《傷寒論》為主題的報導僅見對期刊材料的整理和簡單分類，尚未見對專題內容進行具體研究的報導。如溫氏[37]將民國醫家對《傷寒論》臨床應用之外相關理論問題的研究情況進行了整理與簡要評述。任氏[38]整理《神州國醫報》刊載的74篇對《傷寒論》詮釋的文章，根據內容分為訓詁校訂與條文發揮兩大類，認為中醫期刊中關于《傷寒論》研究的論文內容豐富，富有時代特色，具有重要文獻研究價值。

討 論

綜上所著，近二十年來學者從文獻理論、臨床方向、醫家學術思想、著作內容等方面考察了民國醫家研究與應用《傷寒論》的情況，總結(普遍)認為該時期醫家對《傷寒論》的研究具有較強的時代特點，民國醫家們的學術成果對現代理論、臨床及教學均有深刻影響，值得深入探究。但總體來看，目前對民國時期《傷寒論》研究情況的報導較少，其中關于民國醫家對《傷寒論》研究與應用的綜合性論述尚是空白。與此相關的研究多以醫家論著為研究材料，研究方向多集中于對某位傷寒醫家學術思想探討。

筆者認為，民國時期《傷寒論》研究可以嘗試從以下兩大方向進行。一是以民國醫家對《傷寒論》的研究為主題進行斷代、系統性研究，整體把握醫家對《傷寒論》相關問題的認識情況，并結合民國時期的特定歷史背景，進行分析與考察。目前的研究主題多集中于對某位傷寒醫家學術思想探討，在這些研究中，或以某位醫家的學術思想為主軸線，其對《傷寒論》的研究作為一部分內容鑲嵌其中；或以傷寒文獻研究為主軸線，民國時期的研究作為主體的一小部分內容，缺少針對民國醫家對《傷寒論》研究與應用的斷代、系統性研究。且目前的研究中涉及到的醫家、論著、病證等范圍較小，現有的研究也多停留在相關資料的整理上，缺乏深入具體的學術思想研究和橫向比較[39]。這既不利于我們對民國期間醫家們研究與應用《傷寒論》的整體把握，也不利于現代中醫學的繼承和發展。

二是重視對民國中醫期刊的分類研究。有學者統計民國時期國內先后出現的各種醫學報刊500多種，絕大部分都不同程度的刊載關于《傷寒論》的研究性文章，有的甚至是雜志主題[40]。但目前對民國時期《傷寒論》的研究多以醫家論著為材料，尚未見基于民國中醫期刊開展的研究。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民國期刊的研究現狀，即研究多集中在期刊概況、特點述評等方面，對專題內容的研究較少，且注重單一期刊的研究，對期刊的整體橫向性研究較少[41]。

所以如何利用現有文獻資料，對民國時期《傷寒論》研究展開綜合性研究，為當前中醫藥的傳承與發展提供有價值的文獻研究成果，仍需學者們的不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