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癰源流考*

姜德友 和鵬飛

（黑龍江中醫藥大學，黑龍江 哈爾濱 150040）

囊癰首載于《外科理例》，后世醫家各有心得，見仁見智。從病名、病因病機及論治入手，對歷代重要醫籍中囊癰的相關論述進行整理研究，加以歸納，理清其脈絡，追本溯源具有重要的理論與臨床意義。

1病 名

囊癰是指陰囊部化膿性疾病［1］，明代汪機《外科理例》始有專篇介紹，明清時期多位醫家對本病病名論述十分豐富，可分為以病癥特點、病位分類命名，茲詳述如下。

1.1 以病癥特點分類命名 囊癰總屬熱性疾病，其證可概括為紅、腫、熱、痛。《外科理例·囊癰》云“陰囊腫痛，得熱愈盛……肝脈數，此囊癰也”［2］，認為囊癰見肝脈數，得熱加重。明代王肯堂《證治準繩·瘍醫》有云“囊自裂開，睪丸懸掛水出……陰囊脹痛……脈數而滑，此囊癰也”［3］，認為見睪丸懸掛，陰囊腫痛，脈滑數，陰囊裂開名囊癰。明代陳實功《外科正宗·囊癰論》言“囊紅腫發熱，小便赤澀，內熱口干，墜重作痛，此為囊癰之候”［4］。清代孫一奎《孫文垣醫案·新都治驗》曰“偏墜臍腹腰俞俱脹而痛，左關脈弦大鼓指……脈且轉數，恐作囊癰”，認為陰囊腫脹，脈由弦大轉為數，指出邪從熱化，是囊癰發病的先兆。清代祁坤《外科大成》言“夫囊癰者，陰囊紅熱腫痛也”。

1.2 以病位分類命名 明·申斗垣《外科啟玄·腎陰發》曰“此瘡發于腎囊，一名懸癰，又名囊癰，乃沖任脈所會之處”，認為本病病位是腎囊，沖脈與任脈匯合之處。李梴《醫學入門·癰疽總論》曰“囊癰，足厥陰，陰囊癰屬肝腎經”［5］，認為本病歸于肝腎二經。清代陳士鐸《洞天奧旨·腎陰發》云“腎陰發者，發于腎囊，乃生于囊之下，糞門谷道之前，乃任督脈所起之處也，俗名囊癰”［6］，詳細地描述了本病的發病部位，認為本病發于陰囊，或囊以下，肛門之前，任脈與督脈的源頭。清代王維德《外科全生集·陽癥門》言“睪丸不腫而囊腫者為囊癰”［7］，認為囊癰為陰囊發腫。

2 病因病機

陰囊乃足厥陰肝經所過。肝經濕熱下注，蘊結陰囊；久著汗濕衣褲或坐臥陰濕之地，或囊癢搔抓，濕毒自外而入；或過食膏粱厚味，恣啖生冷，飲食不節，脾失健運，濕自內生，與熱相合，下注陰囊，以致經絡阻隔，氣血凝滯，郁久熱盛而發本病。

2.1 濕熱下注 明代陳實功《外科正宗·囊癰論》云“夫囊癰者，乃陰虛濕熱流注于囊，結而為腫”［2］,認為濕濁下流聚于囊，腫而成癰。《證治準繩·瘍醫》曰“囊癰，因肝腎二經陰虛，濕熱所致”。《景岳全書·寒陣》載“囊癰，屬肝腎二經，陰虛濕熱下注也……大抵此證，屬陰道虧，濕熱不利所致”［8］,認為囊癰多因邪氣阻滯，陰道不得通利，濕熱毒邪郁而化癰。明代李梴《醫學入門·癰疽總論》曰“囊癰……都緣陰虛濕熱”。明代丁毅《醫方集宜·外科》曰“囊癰者……因肝經濕熱滲入膀胱以致氣凝滯，或受寒邪結而不散，氣不能上升郁而為熱，濕熱相蒸污濁而成膿矣……又有濕濁之氣，流入外腎，久而不散，變為濕熱，污濁成膿，遂為囊癰”［9］，認為濕熱邪郁肝經，或寒邪凝滯郁而化熱，濕熱相搏而為膿濁。

2.2 膿毒郁滯 明代龔廷賢《壽世保元·諸疳》言“肝膽經熱毒瘰……囊癰”［10］,認為邪氣郁于肝膽經，化毒成癰。《證治準繩》曰“若腫痛數日不止，欲作膿也……若腫未潰而小便不利者，毒氣壅滯也……膿已成而小便不利，毒氣未解也”,闡釋了囊癰可見的典型癥狀及其體現的病理機轉。清代高秉鈞《瘍科心得集·辨囊癰懸癰論》亦有類似論述，云“囊癰者……若膿已成而小便不利者，是熱毒壅閉也……若膿已出而腫痛不減者，是熱毒未解也”［11］。

2.3 飲食所傷 明代丁毅《醫方集宜·外科》曰“囊癰者……惟好飲酒及怒氣人多有之”，認為性急而嗜好飲酒者多患囊癰。《證治準繩·瘍醫》言“膏粱之客……此中焦積熱，乘虛下注”，認為嗜食肥甘厚味者，中焦運化不利，郁而化熱多成囊癰。清代王旭高《王旭高臨證醫案·疝氣門》云“嗜酒之人多濕，濕注下焦而成，腫脹久而不已，慮其變釀囊癰”，認為嗜酒者，中焦不運，進而化濕，濕注下焦化熱成癰。清代懷遠《古今醫徹·閉癥》有云“囊癰者……故酒色者恒患此，蓋肝主疏泄，腎主閉藏，過飲醇酒濃味，則濕熱聚于宗筋，而肝者筋之合，下注為癰”［12］，認為陰囊為肝經所過，嗜食肥甘厚味，肝疏泄失司，濕熱聚而不化，下注成癰。

2.4 情志失調 情志過激，亦可致此病。《證治準繩·瘡瘍》載“若乳母恚怒，令兒患此者……囊癰”，認為母親性急易怒，可傳子嗣，令兒患此病。清代幾位醫家認為情志因素亦可導致本病發生，《雜病廣要》載“此癥乃惱怒傷肝……此為囊癰”。而《孫文垣醫案·新都治驗》有一案“患性急好勝，若勉強作文，遇勞而發……囊癰”。此言患者性情急躁，強行勞力傷身，可病囊癰。

2.5 房勞不節 清代多位醫家認為少年房勞不節可導致囊癰發病。《馮氏錦囊秘錄》曰“囊癰……此皆少年貪于酒色，忍精而戰，耐饑而交，或茍合有毒之婦，或斗精有瘡之妓，所謂欲泄不泄，化為膿血是也”［13］，認為少年房勞不潔或不節皆可導致囊癰發病。陳士鐸《石室秘錄》亦載“囊癰……此皆少年人不保重，或串花街柳巷，或貪倚翠偎紅，忍精而戰，耐饑而守，或將泄而提其氣，或已走而再返其陽，或人方泄精，而我又入其戶，皆足以生此惡毒也”。

2.6 失治誤治 辨別病性是中醫論治疾病的關鍵之一，如若辨證不清，寒熱不明，易使病情轉危。《證治準繩》載“余以足三陰虛，欲滋補化源。彼反服苦寒降火之劑，后陰囊腫脹，用治疝之藥，腫脹益甚，形氣愈虛。服溫補之劑，腫痛上攻……囊癰也”。論及陰虛有熱之疾，反用苦寒，更傷陰液，有用溫熱之品，陰津大傷，火熱內攻，發為囊癰。而后清代何廉臣《重訂廣溫熱論》云“然厥陰一經，內藏龍火，稍涉辛溫，如烏頭、桂枝、肉桂、茴香之類，每致濕熱郁遏，而為囊癰腫潰者多矣”［14］，認為疝證誤用或過用辛溫，病邪化熱化燥，囊癰易發。《續名醫類案》曰“蓋衄血之來，本因邪火上熾，乃遽用血脫益氣之法，衄雖止而熱不下，發為囊癰”，認為因火熱至衄，誤用益氣法反而助熱，血熱下注發為囊癰。

3治 療

囊癰病勢多急，若不及時治療，易轉危殆。明清時期醫家對此病治療論述豐富，角度多樣，茲詳述如下。3.1 辨證論治 1）清瀉實火，滲利濕熱。囊癰若因實邪壅滯于內，治當給邪以出路，故《外科正宗》載“蓋男子之囊癰，瀉肝經之濕熱”，認為囊癰治宜清瀉肝經濕熱。《證治準繩·瘡瘍》言“囊癰……若腫未潰而小便不利者，毒氣壅滯也，當分利之”，認為因實邪壅滯，小便不利，急當分利小便以治之。《景岳全書·囊癰》曰“腫痛未作膿者，疏肝導濕。腫硬發熱者，清肝降火……加味龍膽瀉肝湯：治肝經濕熱，或囊癰”，認為龍膽瀉肝湯可治濕熱型囊癰。孫文胤《丹臺玉案》言“清肝滲濕湯，治囊癰，肝經濕熱結腫，小水不利，發熱痛”［15］，認為清肝滲濕湯功在清利濕熱，可治肝經濕熱所致囊癰。《保嬰撮要》云“囊癰……初起腫痛，小便赤澀者，濕熱壅滯也，先用龍膽瀉肝湯，如不消，用仙方活命飲”，認為囊癰初起，用龍膽瀉肝湯清瀉肝膽濕熱，若服藥不效，此為病重而藥輕，用仙方活命飲清熱解毒，消腫潰堅，活血止痛。2）補益氣血，滋陰托里。明代薛己《外科樞要》載“囊癰……遂先用補中益氣，夕用六味丸，間佐以當歸補血湯，半載乃愈”，認為因中焦運化無力，氣血虛弱而成囊癰，治當補中益氣，兼用六味丸滋補肝腎，又用養血和血劑而愈。張介賓言“已潰者，滋陰托里”，認為已潰爛者，邪已外泄，此時應滋陰托里，以顧護正氣。《證治準繩·瘍醫》曰“囊癰，欲其成膿，用托里為主，滋陰佐之”。囊癰欲成膿，用托里藥，因勢利導，托邪外出，膿出則津液大傷，需用滋陰法以顧護津液。又有“若濕熱退而仍腫痛，宜補陰托里以速其膿。囊癰若濕毒已盡者，專用托里”。王肯堂認為膿水清稀或瘡口久不收斂者，多因氣血虛弱，正氣不足，當用補法，故有“囊癰如膿清或多或斂遲者，用大補之劑。”

3.2 針灸治療 邪實阻滯，病情急重者，治宜急則治其標，故《外科理例·囊癰》言“囊癰……膿已成，急針之”。《景岳全書·論針法》云“囊癰，膿熟腫脹，小便不利，幾殆，急針之，膿水大泄，氣通而愈”，認為囊癰見小便不利，為膿毒阻滯者，用針刺，使實邪泄出，氣機通暢而愈。《證治準繩·瘡瘍》云“囊癰如膿清或多或斂遲者……或附子餅灸之”，認為囊癰膿多、清、斂遲皆因正氣不足，用附子餅灸溫腎回陽，助瘡口收斂。

3.3 外治法 囊癰外治法亦非常豐富，《外科理例·囊癰》載“以輔炭末敷之，外以紫蘇葉包裹，仰臥養之”。輔炭即麩炭（杉木炭）功在散濕毒而斂創；紫蘇葉行氣和血解毒。《外科正宗》言“治囊癰初起，紅赤腫痛，發熱墜重者，用蔥湯同蜜調敷。夏月濕熱紅甚者，溫茶湯同蜜調敷妙”。蔥湯解毒散凝，治療囊癰初起，邪氣重而正不虛所致腫重者；溫茶湯性澀而收斂散濕，用于囊癰濕熱較重者。《馮氏錦囊秘錄》載有囊癰膿熟者手術放膿法，曰“囊癰倘膿熟開刀，須待膿熱用油頭繩扎住腎子，以小刀開海底穴，其膿血即流盡矣”。

3.4 內外同調 《景岳全書·囊癰》云“欲其成膿，用托里為主，滋陰佐之，候膿成，即針之，仍用托里滋陰。濕毒已盡者，專用托里。如膿清，或多，或斂遲者，用大補之劑，及豆豉餅灸之”，認為膿未成時用托里劑驅邪外出，膿成后，用針刺，放膿外出，膿盡仍用扶正滋陰法，如若瘡口久不收斂，為正氣不足，內用補法，外灸豆豉病清熱斂瘡。明代陳實功《外科正宗·囊癰論》言“夫囊癰者……初宜龍膽瀉肝湯，稍久滋陰內托散，外敷如意金黃散，俱可內消”，認為囊癰成病多氣血虛弱，邪盛正衰，病情雖危急，但及時滋補元氣，活血化瘀，仍可向愈。

4 論治要點

4.1 忌用溫熱攻伐之品 囊癰病機復雜，本虛標實，治療禁忌溫熱攻伐。《證治準繩·瘍醫》言“若潰后虛而不補，少壯者成漏，老弱者不治。膿清作渴，脈大者，亦不治”，認為患處潰爛后，正氣虛不得補，青壯年轉漏，年老或體弱者難治。膿去，津液亦隨之大傷，此時若見脈大無根，為危證。明代薛己《外科樞要》云“囊癰……若專攻其瘡，陰道益虛，則腫者不能潰，潰者不能斂，少壯者多成痼疾，老弱者多致不起……切忌寒藥克伐，虧損胃氣”，認為本病用藥不可過于攻伐，得囊癰者，多正氣不足，此時若仍濫用攻伐寒涼之品，正氣更虛，青壯年多轉成難治的慢性久病，年齡大或正氣不足者多病情危重。

4.2 轉歸之本在于膿 《證治準繩·瘍醫》言“囊癰……膿盡自安，不藥可也，惟在善于調攝耳”，認為囊癰一病，病愈根本為膿之去留，若調護得當，膿去，病可愈。

4.3 陰囊雖腐亦可治 明·申斗垣《外科啟玄》言“囊癰……亦有胞腐了，止存睪丸亦不死，亦有俱腐落而不死者也”，認為囊癰病，證見囊腐落，而睪丸懸掛者，亦可治。《證治準繩》亦載“囊癰……若元氣無虧，雖陰囊悉潰，睪丸懸露，亦不為害”，認為陰囊腐潰，若患者正氣尚存，亦可治。

4.4 囊癰創口難斂之因 清·陳士鐸《辨證錄·囊癰門》對囊癰此病創口難愈的原因有所闡述，云“以囊之下為懸癰，其皮肉與他處不同，蓋他處皮肉或橫生，或直生，俱易合口，而懸癰之處，橫中有直，直中有橫，一有損傷，不易收功”，認為陰囊處皮膚紋理復雜，故瘡口不易恢復。

5結語

“囊癰”的病癥文獻較為豐富，筆者通過搜集古籍文獻，縱觀各代醫家對該病的分析及闡述，梳理其條文論述，總結其理論基礎，使后代臨床診斷有證可循，縮減查閱過程提供簡本。愿學者加以參考借鑒，傳承古人思想貢獻，創新開拓現代臨床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