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山萬古魂

王萬里

鮮花含著悲傷

緊抓住我們的胸口

隨著劇烈的心跳綻放

雙眼定格雄壯的碑文

血淋淋的名字記錄著志愿軍

長眠在這里的每一位官兵

我必須寫下：

1950年6月27日

美國大兵開進朝鮮

1950年11月4日

中國人民志愿軍跨過鴨綠江

一場悲壯激昂的抗美援朝保衛戰

向美帝打響

敵機緊壓戰士的頭頂俯沖

大炮揚起長頸飛向平壤

單衣破鞋的官兵承載著天寒地凍

胸中只裝著一腔熊熊的怒火

即使子彈打翻了軍帽，用胸膛

也要擋住敵人的機槍

鴨綠江水泛起鮮紅的波浪

友誼塔掛滿比炮火勇猛的青春肖像

回望悲壯慘烈的戰場——

野草化成灰燼，枯焦的樹木上

掛著殘喘的星火

為守住一座山頭，一個村莊

不怕子彈編織的火網

炮彈壓頂不退縮

即使凍僵了身軀，也要把

陣地上的泥土緊緊握在手上

我寫不出鴨綠江水的狂濤怒放

只看見，官兵們在飛揚的火光里

迎著槍口縱身越過鐵絲網

一聲怒吼與美國大兵刀刀見紅拼肉搏

拉響炸藥包，奏響氣壯山河的歌

呼天震地的吶喊在異國長空回蕩……

我必須寫下這萬箭穿心的友誼塔

鋼筋水泥綻放永垂不朽的花朵

我必須寫下這血肉灌注的友誼塔

將軍和戰士名字編織的彩虹

永遠在塔頂上高高飄揚

啊！英勇無畏的中國人民志愿軍

1953年7月27日，美帝的星條旗

在威嚴的槍口前徐徐滑落

今天我的這束鮮花，也是祖國人民

對英雄兒女最好的慰藉！

最大的牽掛！

前線指揮所

戰火在這里安營扎寨

子彈壓膛，整裝待發

哨所內外空氣凝滯，離弦之箭

只等首長憤怒的拳頭

砸向地圖的剎那

敵機盤旋

打撈一個紅色的據點

破土房低至沒有高大的門窗

只看見，首長們身體很瘦弱

月光高懸，低低流淌

借一縷清亮，濯洗干澀的眼睛

反復審視黑紅箭頭的方向

智慧在小屋里翻滾波浪

哨兵距離很遠，也很孤獨

懷抱槍支與一棵枯樹佯裝做伴

如果沒有月亮的眼睛

黑暗中不會發現自己

如果沒有月光的發條

就會停止轉動時光的指針

神圣的崗位，說不定哪一刻

這里會發出滾滾雷霆

屋子里炊煙孤絕

空氣是一杯凝固的水銀

首長眼睛充血，表情猙獰

圈、點、線勾勒的眉宇比大山沉重

突然翻身上馬，那開花的黃大衣

抖起一陣狂風

揚起手臂，一聲號令

血與火的畫面模糊了天空

現在人去屋空

只有那些陳舊的掛圖固守陣地

記錄著血雨腥風

它不屬于任何行政村落

獨立存在于人們心中

一門大炮，一輛戰車，一條戰壕

班、排、連被紅線連接得仍舊精準

今天人來人往，這里并不寂寞

你可知道，那個用血肉開辟道路的人？

軍用地圖上標定著不朽的靈魂

邊防哨兵

昨夜星辰

從肩頭滑落

軍帽上凝聚著結痂的寒霜

目光盯在遠方，橫掃陰暗角落里

每一粒石子的異樣

一棵呼風喚雨的青松

歲月燃燒著綠意芬芳

身子比最小的山頭矮很多

靈魂拔節，信念托起一輪朝陽

順著時間緩慢的海拔徐徐上升

心中始終是一盆熾熱的烈火

風雨寒流無法撲滅

年香飄來母親的味道

踮起腳尖遙望遠方

熟悉的煙花劃破夜幕，從頭頂

掠過，花的世界，火的海洋

一束銀花在村口小路上飄蕩

是啊，生命有了鋼鐵的硬度

靈魂才能在高山生長。此時

多少群山望著你啊——哨兵！

默默祈禱，平安吉祥

多少小草望著你啊——哨兵！

為你呼喚，再度芬芳

風雪打爆了臉頰

腦海里日夜閃爍著不熄的燈光

探尋千里烽煙包裹的陰謀

捕捉豺狼鬼魅的行蹤

目光照亮邊關的荒山野嶺

寂寞才是最神圣的快樂

腰帶里從沒有鈔票金幣

只有子彈、止血鉗、紗布和繃帶

懷抱一支沖鋒槍

隨時準備在夜幕里開花

隨時準備打爆豺狼的熱淚

晨曦的崗哨傳來親人惦念的噴嚏

雄姿比大山威嚴

目光，正視前方

這是軍人最直率的姿態

沉默的山峰悄悄找到意志的脊梁

或許明天這里只留下一雙腳印

小草會蘸著蒙蒙細雨

寫下悲壯的祭文

戰火壓不垮鋼盔的綠色

烏云飛離了天邊

壓得群山烽煙四起

分量遠不及戰士頭上的鋼盔

這是侵略者強加給你們的桂冠

祖國重托，山河殘喘

希望，發出悲壯的呼喚

群山忽高忽低，想法很多

星移斗轉、陰晴圓缺

彈片呼嘯旋轉

硝煙在頭頂上騰飛彌漫

鮮紅是迷彩服的底色

驚雷滾滾，始終壓不垮

嫩綠的光澤

子彈從遠山呼嘯而來

與鋼盔擦肩而過

動搖不了切膚的壓力

偉大的志愿軍戰士啊——

反復接受或拒絕火電與氣流的威震

面對生命的殺伐，寧愿化成灰燼

決不做鋼盔下蜷曲身子的甲殼蟲

啊，偉大的赴朝志愿兵

你的頭頂上火花飛濺

焦黑的眼睛飛出帶血的炸彈

身子向前移動一寸

陣地就會推進一丈

紅旗下又多了一片壯麗的山河

匍匐前進

仇恨在草叢中迂回

左手抓地，右手提槍

周身的熱血在眉宇間結合

充血的眼睛噴射著最強的火

緊緊盯住遠方

已爬過敵人的雷區

呼吸不驚動小草站立

輕輕蜷縮，輕輕伸直

蟄蟲一樣的身子像一把

不斷合上不斷打開的折尺

那么輕盈那么緩慢，仿佛一張紙片

一寸一寸丈量生命的長度

心臟離引爆如此之近又如此遙遠

起點是嗆人的硝煙

頭頂燃燒著一片烈火低旋的云朵

終點是洞穿時空的彈痕

血肉模糊的泥漿在焦土上緩緩流動

攻下一座山頭，躍身飛出陣地

刺刀見紅，生與死的拼搏

一段血染山河的路程

軍號沙啞了喉嚨

山谷震顫，亂云逃逸

戰士以百米的速度沖破火力網

任由冒煙的衣服為身子加熱

鮮血冒著熱氣從刺刀上滑落

志愿軍的真愛，在異國的泥土里

生根、開花、結果！

燃燒在血界上的青春

走進朝鮮的開城

丘陵起伏著稠密的墓碑

花圈綻放的光環

讓天幕低垂，大地默哀

精魂在草叢中徘徊

風雨撕碎濃烈的血腥味

北緯38°

每一寸土地都充滿仇恨

每一次沖鋒都會拉響巨大的雷霆

戰火擋不住中國人民志愿軍！

立體射擊，美帝的戰機拖著翅膀

翻身落地，拉響導火線

美式坦克與士兵同時起飛

陣地上天空傾斜，大地窒息

一條血肉橫飛的分界線啊

歷史銘記！

可愛的志愿軍指戰員啊

我雖然沒看見你們的身影

是戰火遮擋了我的眼睛

我知道你們的臉龐

已是一片焦土的模樣

眼睛則是最亮的探照燈

懷抱炸藥包沖過血界

青春血肉與敵人一同化為灰燼

可愛的志愿軍指戰員啊

我雖然沒看見你們負傷的情景

是因過度悲憤麻木了神經

干涸的枯骨上殘留著累累彈痕

沙粒的內核保存著鮮紅的血影

仇恨在骨髓里沸騰

可愛的志愿軍指戰員啊

我雖然沒聽見你們悲憤的吶喊

不是離你們太遠

而是距離炮火太近

一顆罪惡的子彈，眨眼之間

湮滅了一顆鮮活跳動的心臟，你們的

身體成為戰爭屏幕上最模糊的部分

只聽見山川草木嗚咽低吟

昨天的戰火

是否收集了軍人內心的所有寂靜？

半島上空，是否再一次

爆炸驚雷，掀開安逸的云層？

歲月淹沒不了歷史的真相

更改變不了豺狼的本性

啊！平壤——北京

那些英烈的名字為我們編織成一道

跨越長空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