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畫家王林森
王林森,筆名五木,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云海畫院榮譽院長、江西省美術家協會名譽主席、江西畫派研究會藝術顧問、南昌大學名譽教授,曾任江西省中國畫學會會長等。其主攻國畫山水,尤以畫彩墨云山見長,作品大氣磅礴,遒勁灑脫,墨厚色亮。從省級領導崗位退休后,陸續參加省內外一些畫展,并相繼在中國國家博物館舉辦個展,應邀參加法國巴黎盧浮宮東西方國際藝術展,在美國舉辦彩墨山水加州巡回展,頗受業內外人士的關注和贊賞。
“彩墨云山”,顧名思義,就是運用彩墨的形式來表現云霧繚繞之山。這無論是從彩墨山水的流變,還是從“云山”題材的緣起,都可以找到其傳統淵源。
中國彩墨山水的前身,是由魏晉萌芽到唐宋逐步成熟并達到鼎盛的青綠山水畫。宋元以降,水墨文人畫興起,青綠山水才逐漸讓出其山水畫創作的中心位置。時至20世紀,隨著時代變遷和西學東漸,許多中國畫家有感于傳統筆墨程式之局限性,又開始遠溯晉唐,兼學西方,致力于中國現代彩墨山水畫的探索。其代表性藝術家張大千、劉海粟等,還融合中西化出了潑彩。至于“云山”題材,則發端于北宋中期。時以書畫名滿天下的米芾及其子米友仁,創造了一種以“墨戲”特征表現大自然煙云彌漫意趣的“米氏云山”,成為中國畫史上一個經久不衰的畫題。與米芾齊名并被譽為“不古不今,自成一家”的王詵,以及稍后時期出現的天才少年王希孟,同樣喜作煙江云山,并有名垂千古的巔峰之作問世。
本人正是在重溫山水畫發展史并向諸多彩墨山水畫大家學習的過程中,體悟出了“彩墨云山”這一當代山水畫藝術的新樣式。
個中含義,至少有三個方面:其一,從描繪對象看,它是以山石、樹木、流水和建筑物等為依托,以山水間虛無縹緲的云彩作為重要的創作元素,或通過墨色的濃淡、色彩的輕重,或直接用固有色、光源色和環境色來表現山水云之間的關系,體現一種大象無形、大音希聲的整體美感。其二,從藝術意境看,其筆墨之表現、色彩之布局,首先都必須服務于作品的文化內涵與精神氣質,而絕不能“樁心偏位”,陷于媚俗。其三,從基本畫法看,它是以水墨為基底,以點、線、面相結合而形成的造型墨稿為基礎,進而在其上潑墨、敷色、點彩、潑彩,使之相對于用純水墨或淺色調表現的山水云體,墨韻更加氤氳,色彩更為豐富、明快、濃烈。
綜上所述,“彩墨云山”這一當代山水畫的新樣式,其實就是從傳統中尋找并開放性吸收語言資源與風格特征而創造出來的一種有別于傳統的繪畫新樣式。時下,它正在被中國畫界和社會各界所接受,尤為一些鐘情山水畫藝術的年輕人和外國人所喜愛。
正因為如此,這些年,我所創作的中國畫作品,絕大部分都在表現“彩墨云山”。而且我感悟最深的,就是要處理好四個方面的關系:
一是“色”與“墨”的關系。古人“色不礙墨,墨不礙色”,無非是強調色與墨的和諧關系,而并非限定凡畫設色山水只能畫成淺絳山水。何況當今多彩的生活、多元的文化,已為現代彩墨山水提供了現實的藍本、時代的氛圍;多種物質生活的底色和多樣審美需求的空間,也促使我們不妨重新審視“色不礙墨,墨不礙色”的古訓。由此,在墨稿形成后,一般都須分兩步來完成著色過程:第一步,除所畫的云體和水面外,山體部分均參照淺絳山水的設色技法,在基本輪廓范圍內用花青或赭石加少許淡墨敷一遍色,使之整體上形成一種清逸空靈、明快淡雅的冷暖色調;第二步,再進行選擇性地著色,包括在山體的濃墨塊、濃墨點之上潑灑、點綴石青、石綠以表現山石、樹木,或嵌上朱砂、朱磦以表現秋樹、山花,或在云體上略施花青、赭石、朱磦以與周圍環境色相呼應,等等, 這些色調的使用,無疑要根據需要進行布局或混搭,且關鍵是要突出重點,把主色用到位。至于潑彩方式,鑒于張大千采用的是水分較多的潑彩,有流動性、隨機性,劉海粟的潑彩水分不多,用色濃厚熱烈,但講求筆觸,我有時是仿照張大千先生的潑法,有時則是借鑒劉海粟先生的潑法,其間孰用何法,全視畫作需要而定。
二是“線”與“面”的關系。傳統中國畫表現物象的基本形式是線條。畫“彩墨云山”同畫水墨、淺絳山水一樣,都要以墨線為基礎,所不同的只是表現形式。“彩墨云山”往往偏重于以塊、面為主,點、線為輔,通過互滲、互補,以形式的豐富性與綜合性來追求山水云美感的體現。因為,用彩墨畫山,它往往凸顯的并不是山體的線條和皴法,而是蘊含著線條和皴法的一個個大墨塊或大色塊;在彩墨畫中表現云,它既不宜像工筆畫那樣,采用線條勾勒法勾畫出一種祥云狀態,使之與彩墨畫的格調不符;又不宜像古人那樣采用留白法來進行審美暗示,或采用暈染法使表現出來的“云”更像是霧。故而畫家在表現云彩時,務必用筆墨來再現并美化云在大自然中的生發、蒸騰、流淌等軌跡,從而進一步拓展傳統中國畫的表現空間并提升其神韻意境。也正是基于此,我與鐘章法、孫憲老師2014年便在北京發起成立了“云海畫院”,并聯袂王鏞、龐泰嵩、申世輝、趙軍安等師友共同參與,力倡“云法造境”和“寫云見筆”等,這可以說是“破冰之舉”。
三是“鋪”與“潑”的關系。畫“彩墨云山”,可以是鋪色,也可以是潑彩,還可以采用介于鋪色與潑彩之間的“點簇”法。鋪色,包括剛開始的大效果和后面的塑造這兩大步驟。開始時的大效果,事關畫面的基本色調和以后的塑造方向,色調最好統一、整體,色彩不必追求太多,關鍵是要能統一在一個調子里面,形成或冷或暖的大色塊。后期塑造則可以慢慢找色彩,主要是環境色要找對,在確定大色調及其冷暖的情況下,再去找周圍的顏色,而且要盡可能豐富一點,因為物體間的色彩都是相互影響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潑彩,則必須在潑墨的基礎上進行,即根據構圖,先在畫面上的山石陰暗之處潑灑較大面積的濃墨,并用中鋒或側鋒皴出山石的紋理,同時將擬用的顏料在碟中調到所需的色相及濃度,然后潑灑在畫面上。這里的關鍵是要利用所潑色彩自然流淌滲化的性能,因勢利導,并加以適當控制,使之形成畫面的大體結構,再利用肌理效果,細心調整、補充為完整的作品。
除堅持上述要求外,我還有意識地借鑒了宋代范寬和元代黃公望所用過的“點簇”法。江西森林覆蓋率高,在表現山體上的遠樹時,我深感用“點簇法”最為便利,即用一支筆尖和筆肚蘸有不同顏色的筆,大膽而迅速地在紙上點畫,最好一筆成形,也可酌情采用墨破色或色破墨的方法,對不足之處進行修整。這樣畫出來的樹木,必定色彩斑斕、郁郁蔥蔥。
四是“意”與“匠”的關系。杜甫《丹青引贈曹將軍霸》詩中有一名句:“意匠慘淡經營中”。這里的“意”,顯然指的是藝術的靈魂。一幅畫的主題以及畫面經營處理等,都必須在“意”字上下功夫。“匠”,則是指藝術家表現意境的加工手段。把“意”和“匠”合起來稱為“意匠”,無疑是對藝術家構思立意、表現手法和創造力水準的一種很高的要求。畫彩墨云山,也當如此: 既重“意念”,又重“心匠”,這樣方能經過慘淡經營、千錘百煉而創造出“意匠”之作。在實踐中,我還進一步體會到,這是一個對藝術認知的過程,并且是一個漫長的由“漸修”到“頓悟”、再從“頓悟”到“圓修”的過程,雖然確實很難,但又必須知難而進。事實也往往是這樣:畫一幅一般的作品還相對容易,畫一幅不一般的作品則比較難,畫一幅經過慘淡經營而有“意匠”水準的作品就更需要攻堅克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