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 魚(西藏)
1997年7月與張九齡相識,在沿當年第二野戰軍18軍足跡的進藏路上。在折多山埡口觀景時,友人手指經幡下遠眺蒼茫大野的一道瘦削身影,低聲道此人叫張九齡,巴中人。
張九齡在昌都市實驗小學工作。昌都實驗小學是西藏第一所現代學校,也是西藏現代教育的起點,被譽為“雪域高原第一個人才搖籃”,社會影響力和媒體關注度極高。他是工作狂,擔任校長時,往往兩眼一睜,忙到熄燈。我與他同居小城,相距不過二三里,卻往往十天半月不得碰面。偶有閑聚,終于來了,卻電話狂響,遂團團再三致歉,買單后匆匆告辭。辛勞耕耘的收獲碩果累累,教師的獲得感、幸福感不斷提振,社會的滿意度、贊譽度不斷提高。我為他點贊,卻隱隱有些憂慮;擔心從此世間多了一個名校長,文壇少了一個好詩人。后來關注他的博客,動態時有更新,文字一如繼往的溫潤如玉,風格一以貫之的清新似蓮。原來,他始終與散文詩相依為命,互訴衷腸。他說,創作時,整個昌都像心一樣安靜下來。
調離實驗小學后,由于工作原因,張九齡經常深入基層,并曾在八宿縣西巴鄉駐村一年,與村民們打成一片,同吃、同住、同學習、同勞動、同活動,飲酥油茶、喝青稞酒、吃生牛肉,唱藏歌、跳藏舞、騎快馬,也許他前世就是牧人,此生才如此迷戀高原的雪山與星光,如此熱愛雪域的大地與村莊。與紙上的不同,這些經歷是第一手資料,沒有被別人精工修飾的,是西藏的內心與靈魂最本真、最直接的展現。
這些年,張九齡的散文詩寫得越來越好。我時常從刊物讀到他的文字,得以窺見他的人生經歷和心路歷程。張九齡并不是沒有經歷過苦痛與困頓,相反,他曾一度失落與彷徨,“黑夜里醒著的人/他把苦難再經歷一遍”,而散文詩像愛人一樣日夜陪伴著他,煮字為藥,悉心治愈了他骨頭上深深的創傷與痛苦,“天空一無所有/他相信一定會有花開”。特殊而深刻的經歷也讓他的情感、心態獲得了巨大轉變,以超然的姿態重新審視現實與人生。
在藏東大地,他是一株漫游的植物,“腳插進土地/再也拔不出”,而徐徐綻露的文字,是他獻給荒涼塵世的花朵。像海子一樣坐在西藏大地上,他用生命日夜“為眾兄弟背誦中國詩歌/沒有了眼睛也沒有了嘴唇”,而生命本身,就是一首首充滿力量和激情的詩。
年過不惑的張九齡,提著文字的燈盞,依舊虔誠地在藏東大地上漫游,但走得更慢、更笨拙、更純粹。我知道,他要把燈一盞一盞點進萬物內部,讓世人聽見來自云端之上的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