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錢記

卑屈的貓格

在我還是個小學生的時候，我媽曾經一拍腦門，決定培養我的“金錢觀”。如果我想要零用錢，就要自己賺。拖一次地板五毛錢，沖一次豆奶一毛錢，倒一次垃圾兩毛錢……每天記錄，按周結算。

那時“小浣熊”干脆面很流行，我同桌吃膩了，就會把干脆面大方地分給我，我表示等我有錢了，一定給他買雞蛋仔吃。于是，我每天認認真真地拖地、倒垃圾，早起給家人沖豆奶，斗志昂揚地想要賺得人生第一桶金。

但當我拿到我的第一筆血汗錢時，我媽把錢塞進了我的存錢罐里面，又給了我一個小本子：“這是你的記賬本，以后花了錢都要記下來給我檢查，不能亂花錢的。”

因為無法履行雞蛋仔的承諾，我羞于去見我的同桌，他看我又沒有帶來雞蛋仔，忍不住出言挖苦：“你真是個小氣鬼。”

我悶悶不樂地窩在桌上寫作業。沒多久就看到我媽拎著一包菜回了家，她隨手把零錢放進了門口的小抽屜。我的心怦怦直跳：那是一個沒人在意的抽屜，我為什么不能從抽屜里拿點錢呢？

那天晚上我做賊心虛，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確定父母已經睡熟了之后，才赤著腳一溜小跑地去了門口，拿了幾個一塊錢的硬幣，然后小跑著回了房間，迅速地把錢塞進書包里，心跳平復之后，便情不自禁地涌上一股得逞了的欣喜之情。

第二天到了校門口，我走到賣雞蛋仔的小攤子前，抑揚頓挫地對那個滿臉溝壑的爺爺說：“我要兩份。”我得意揚揚地把雞蛋仔擺在了桌子上請大家吃，我同桌也湊了過來，扭扭捏捏地拿了一個—我們就這樣冰釋前嫌了。

整整一天我都沉浸在喜悅之中，我第一次感覺到了錢居然是那么可愛的東西。沉寂了兩天之后，我又忍不住在一個月黑風高夜悄悄地打開了那個抽屜……直到某一天，我看到抽屜里有幾張五十元的，略略地猶豫了一下，竟然也大著膽子拿了一張。

那是我第一次擁有那么大額的一張鈔票，拿到錢的第一時間，我便去買了心儀已久的一個軟皮本子。買完居然還剩下這么多錢呢！我突然感覺進退兩難，這才意識到拿這么多錢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狗急跳墻的我決定在回家之前把剩下的錢全部花掉。可是錢總也花不完似的，因此我更加煩躁了。一包包“小浣熊”被我拆開，卡片拿了出來，干脆面吃不完的分給了其他小朋友。汽水也是如此。

一直到了放學，我都沒能把錢花光，剩下的二十多塊錢被我牢牢地攥在手里，那些錢石頭一樣重重地拽著我。我徘徊在家門口，望著那扇門，終于痛下決心，迅速地把剩下的二十多塊錢團成一團扔到了冬青叢里。扔掉錢的那一瞬間我感覺一陣輕松，便飛也似的逃回家了。

萬萬沒想到，我逃過了那個夜晚，卻在第二天一早，被我媽揪著耳朵從床上拽了起來。原來是班主任看到我在班上揮金如土的樣子，給我媽打了電話，讓她控制一下我的零用錢。我媽細細地查了那個小抽屜的資金動向—東窗事發了。那天我被我媽拽起來暴打了一頓，我爸試圖救我，卻被我媽飛起的一把“眼刀”嚇得退到了一邊。

而現在，我已經是一個可以攥著幾百塊錢在超市里隨意游蕩的成年人了，但琳瑯滿目的零食再也引不起我的任何興趣了。年歲漸長才終于發現，欲望之所以甜美，也許正是因為它永遠不會被填滿吧！

但如果能回到過去，我還是希望能夠把那個買不起雞蛋仔的小女孩擁入懷里，然后輕輕地告訴她：“以后沒錢的日子，還長著呢。”

（選自《課外語文》2018年第20期，略有改動）

品讀

本文圍繞“我”小學時偷錢的經歷展開，思路清晰：先交代偷錢的緣由，再敘述兩次偷錢的經過，最后寫“東窗事發”及“我”受到的教育。語言幽默、描寫細膩是本文的突出特點。作者通過“輾轉反側”“赤著腳”“小跑”“迅速”“塞”等一系列詞語、動作，很好地表現出了“我”偷錢之前和偷錢時的緊張心理。然而第一次偷錢得逞后，“我”卻變得得意揚揚，連買雞蛋仔時說話都能“抑揚頓挫”。嘗到“甜頭”的“我”壯著膽子拿了一張大面額的鈔票，這帶來的卻是煩惱，“那些錢石頭一樣重重地拽著我”。將錢比作“石頭”，和前面形成了反差。不是通過自己勞動而輕易獲得的金錢往往會成為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