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吉同

唐高祖武德八年(625年)一月,李淵任命壽州郡都張鎮周為舒州都督,而舒州正是張鎮周的家鄉。面對親朋故舊,怎樣不傷親情而又能忠于職守,這顯然是新都督面臨的一個難題。那么,張鎮周是怎樣做的呢?他沒有急于上任,而是先在家鄉擺起了“親友宴”。
這天,張鎮周脫下官服換上布衣,回到了闊別已久的老屋。他買來許多酒肴,“召親戚故人,與之酣宴”。宴中解開頭發、不拘禮節而坐,與當年一模一樣。一桌又一桌,一天又一天,整整宴請了十天。宴請結束后又向各位贈送了金銀布帛,最后哭泣著對親朋說:“今日張鎮周猶得與故人歡飲,明日之后,則舒州都督治百姓耳。”由于職責和使命的要求,以后很難再與大家這樣交往了。“自是親戚故人犯法,一無所縱,境內肅然。”(《資治通鑒》卷191)
張鎮周的做法令人贊佩。首先,有情懷有理想。他到舒州并不是來混日子的,更不是來發財的,而是來“造福一方”的。欲通過自己的治理,讓全州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為此,必須鐵面無私,公正執法。而公正執法的前提是:自己那“七大姑八大姨”必須守法,決不能做“法外之人”。怎樣破解這個難題,怎樣讓他們理解自己的苦衷,故才有了這十天的大擺宴席。真是用心良苦,深謀遠慮。
其次,溝通方式高明。“親友宴”的形式接地氣,大家樂于接受,效果又很好,至少達到了以下三個目的:一是慰藉了親情。我雖然做了高官,但不是“六親不認”“臉一闊就變”那樣的官,而是重親情、友情的官,這每道菜每杯酒,還有每人手中那不薄的禮品,都在告訴你。估計每一位參宴者都收獲了足足的榮幸和滿意。不過,宴席也好,禮金也罷,只能由自己掏腰包。這就向客人傳遞了一個信號:公是公,私是私,公私應該分明。通過慰藉和示范,為以后“親戚故人犯法,一無所縱”打下了情理基礎。
二是起到了打招呼作用。親情友情重要,但國法更重要,全州的福祉尤為重要,各位可不能因有我這個“靠山”而“無所畏懼”成為一方之害。如犯,屆時可別怪我不客氣。這等于給親友提前打了預防針。三是為大家理解和支持創造了條件。我這都督,不是眾親友的都督,而是全州百姓的都督。我手中的權力,不能用來為親友辦事,而應為全州“子民”謀福。在親情與公正之間,我只能選擇后者。在一家哭與一路哭之間,我只能選擇前者。一人系全州福禍,不敢有絲毫乖張。張鎮周與眾人告別時的哭泣,就將自己的這種心境和愿景全部坦露給了眾人。這就為下一步親友的理解和支持打下了基礎。
最后,換來了施政的自信和堅決。“親友宴”實際上是一種“親情攻勢”,是民間版的“思想政治工作”,至少是先把“丑話說在頭里”,為自己以后履職,減輕了親情壓力,掃除了不必要的障礙。從“自是親戚故人犯法,一無所縱”一語看,張鎮周在舒州任上,估計也遇到了親戚犯法的麻煩,他之所以敢理直氣壯地予以懲處,就與這次“親友宴”有關。同時這事也告訴人們:治政重在治親。張鎮周值得稱道的是,他還善于治親,在親友與法律之間找到了“平衡點”。
張鎮周何以能做到這樣呢?竊以為最大的精神根源是他沒有私心,用現在的話說叫“天下為公”。如果他是個私心很大的人,就不可能有治理好舒州的情懷和愿景,就不可能屈尊紆貴、為村野匹夫轟轟烈烈擺下十日大宴,就不可能把自己的金銀布帛撒向眾人。相反,很可能借都督之權在舒州巧取豪奪,很可能沿襲傳統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那一套。公正執法、“境內肅然”云云,只會是掛在他嘴上的戲詞。然而,一個公字天地寬,舒州百姓因張都督的無私而迎來了善政,著實幸運。
張鎮周雖是皇權專制下人治的典型,但是他的品質和精神還是很值得學習和借鑒的。
圖:劉昌海?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