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水明

(圖/視覺中國)
眾所周知,“方法”意指通往某一目標的路徑。故而,法學方法即是指實現法之價值與目標的一種路徑。如果說卡爾·拉倫茨的《法學方法論》奠定了當代評價法學之法律適用研究基礎的話,那么同樣作為德國法學家的齊佩利烏斯在其著作《法學方法論》中則繼續深化和推進了法學方法論的理論與實踐,從而對深化法學方法論的研究起到了積極作用。
拉倫茨法學方法論的基本切入點是對法學一般特征的反思,雖然他也意識到,“每種法學方法論實際上都取決于其對法的理解”。齊佩利烏斯接續了這一對法本體論(法哲學)與方法論關系的理解,認為“對象決定方法。就法而言,這意味著:法提出了哪些問題以及應以何種思考方法回答這些問題取決于法本身的性質和功能”。他的方法論研究即以三種不同的法概念對法學方法論之基本立場的影響為起點。
在分析了作為命令體系的法、行動中的法、作為正義問題之解決的法對法學方法的影響之后,作者提出了心目中的法概念,即作為規整之客觀化的法律。這種法概念對法學方法論的影響有:尊重作為規整之客觀化載體的語詞;法律語詞常存在“含義空間”或“意義波段”,此時就需要法律解釋;社會倫理觀念、事實狀態的變化都會引起法律含義的變遷。筆者認為,以司法裁判為例,法概念對于方法論的重要性在于,它是司法裁判背后那只“看不見的手”,有什么樣的法概念,就會有什么樣的裁判方法。
通過上述論述,我們不難看出,作者秉持一種平衡法的安定性和實質正義的規范主義立場展開了對方法的闡述。
作者認為,事實構成與法律后果的結合是一種特別重要的法律規范類型。從分類上看,法律規范可以分為目標程式結構與條件程式結構。前者是指那些要求某一國家機關實現特定目標,但又不為此設定具體事實構成要件的規范。后者的結構模式是:當……(事實構成),則……(法律后果)。與法律后果一般表現為義務的產生消滅或者特定義務結構的變更相比,事實構成相對比較復雜,它往往由一系列個別的事實構成要素所組成,而這些要素又往往分布在不同的法律規定中。同時,應適用于某一案件的事實構成要素之整體必須由一個“基本事實構成”及其附屬性規定(定義性規定和補充性規定)構成。至于在具體案件中,如何區分基本事實構成和補充性規定,要看人們所要尋求的法律后果是什么。
這部分內容是德國方法論傳統中“法律發現”理論的重點所在,主要解決個案裁判過程中大前提的獲取問題。
首先,法律解釋。薩維尼的“古典”解釋理論將法律解釋歸結為“四要素說”,可以說,現代意義上的法律解釋理論大抵以此為開端。作者的法律解釋理論包括:一是文義解釋。法律的可能詞義是所有解釋的出發點。在文義解釋時,需要考慮邏輯與習慣因素。于此,一方面,解釋的界限在于可能的語義界限,另一方面,這種不確定性雖有損法的安定性和可預見性,但具有適應與社會生活、社會倫理觀念變遷相適應的能力。二是目的解釋。作者認為,目的解釋的標準是:法律出臺前的歷史及其發生史、制定過程中積累的各種立法材料、法律本身的體系結構等,在上述界限之外,司法不得侵入目的和目的適當性決定的領域,否則司法部門即是越權。三是體系解釋。所謂體系解釋,是指以各法律規范彼此之間的關聯為根據,進而將個別的法律語詞作為整個體系的一部分,即將其置于整個法律,甚至整個法秩序的意義關聯當中來理解。其作用有:提供語言標準、邏輯標準和目的標準。作為總結,作者認為,在各項解釋論據互相抵觸的情況下,總的指導思想是,“應以盡可能合乎正義地解決問題為依據”。這與拉倫茨主張不同解釋之間存在嚴格的優先次序不同。
其次,法律續造(補充和校正)。之所以需要進行法律續造,根本原因是存在著法律漏洞。法律漏洞可分為“表述漏洞”和“評價欠缺型漏洞”。至于法律漏洞的填補,作者認為,對于構成要件方面的法律漏洞填補,可采用類比推理方法;對于法律后果的法律漏洞填補,則采取“舉輕明重推理”方法;此外,法官在填補法律漏洞時應當在“法”的范圍內尋找依據,這一過程中需要運用利益權衡、邏輯和目的一致性考量。
再次,類型化的案例比較。這種方法既可服務于漏洞填補,也可服務于法律解釋活動。就法律解釋而言,類型化的案例比較的核心在于,“當前有待處理的案件依據其類型,也即就其一般的要素來看,是否應當被納入某一法律措辭的概念范圍當中”。這種方法的基本思想是同等對待原則,最重要的步驟是找出作為比較基準的案例類型。就法律續造而言,作為解釋的類比與作為續造的類比并無不同,它們的界限僅在于,前者在法律語詞的意義范圍內進行,后者則超出了這一范圍。
這一理論主要解決大、小前提的“帶入一致”(恩吉施語)問題。一是大前提的確定。對于適用之規范尋找取決于人們所提出的問題,即從特定的行為義務以及構成這一義務之基礎的法律規范是否存在的問題開始。有時需要采用論題學方法“窮盡一切材料”,同時遵循“程序優于實體”的順序原則。二是小前提的確定。裁判所涉及的事實包括從外部感知到的對象和具體的心理過程,同時,裁判事實要求“實現”每一個法律規范規定的事實構成要素。但是,對于事實存在的判斷、事實的確定性問題、事實的舉證問題都是基于事實本身的規范性問題,都需要通過“操作規則”(證據規則)來解決。三是大、小前提的對應,包括涵攝和解釋兩個方面。涵攝是法律推理的基本結構與步驟,它是指發現具體事實與抽象概念之間的同一性。典型形式是法律三段論。但是,由于概念的涵攝往往是不確定的,因此具體事實能否涵攝于特定的規范之下還需借助解釋的手段。可以說,具體事實的可涵攝性提供了對規范的意義范圍內加以精確化的契機,而法律規范層面對生活現實的具體化過程則需要在規范與事實之間進行“眼光往返流轉”。
本書一經問世即受到了學界與實務界的高度重視,從1971年初版到2006年間,前后共計十版,其受歡迎程度可見一斑。
雖然該書對法學方法論的論述并未超越德國傳統的方法論研究范式,但是無論如何,作者以探究法概念為切入點來考察法學方法論的傳統命題,從而賦予傳統命題以新的注解,引入類型思維理論探尋法學方法論的有效路徑,以邏輯形式化和電子數據處理應對社會發展中出現的方法論等內容,無疑對推動和深化法學方法論的理論與實踐具有重要的啟迪意義。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