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從未出聲（組詩）

胡清華

木門栓

老木匠還在做門栓

每個鑰匙卡到槽的長度

都不一致

門栓很小，體積只有門的

幾十分之一

栓洞砌在墻里

如果門栓丟了，或者損壞

就要摧毀木門

甚至，推倒

整面墻

所幸，這里的墻

由黃泥構成

山 里

群山腹地

白羽黃喙的鴨

在泥沼里叫

風里氣味密集

到河堤上的人家討一杯開水

紫薇盛開

屋后兩個婦人正在移苗

頭裹白色方巾

夏日清晨

我們開車經過

大壩、藍色湖泊、農舍

松樹、養鴨廠、苗圃

野玫瑰的氣息

還有

一小杯開水

仰望星空

仰望星空時，看見

一頭獅子和

一棵樹

夜深的時候，它們不再

捕獵，停下來

豎琴會響起

無論是否有饑餓

可以臥著

也可以翻身

黑夜流向你

令你浮起

多年前，在仰望星空時

你發現，地球

是圓的，它讓你在任何一處

都站在頂端

特拉法加廣場

鐘樓把表盤嵌入顱骨

以為可以留住什么

而鴿子知道

前往特拉法加角的少年

再也不會回頭

海巫師認得出

哪一片泡沫

曾用歌喉換來行走

現在，她與獅子一起

接過圣火

有些事物在離開，而有些

停在那里，它們離海洋

很近

你可以前往

用小米和豌豆喂鴿子

在黃昏時，聽敲響的

蔚藍的鐘

秋日清晨

外面的鳴叫

屬于蟬、蟈蟈、失眠的鳥

它們聲音很小

攜帶著體積很小的黎明

微物在黑暗中

過了一季

現在，它們將在

白晝來臨之前

接納永恒的夜

在夜和晝之間

有一片空白的寂靜

只有這個時候

它們的聲音才穿過房屋

被聽見

此前

仿佛從未出聲

落 葉

冬日的落葉

在晨間長滿灰白色

絨毛

清脆易折

日出前，光線踩著微顆粒

按部就班地下降

抵達落葉表面，被失效的時間

迅速抓住

向下沉，另一種

鋒利的白光時隱時現

半陷入泥土的部分

遠早于昨夜

發出濕熱、腐敗的喘息

獨自吞咽著

裸露的纖維

還有一些落葉

躺在尖叫的唇和曖昧的

發酵中間

被吸住

進入一場干燥

且完整的睡眠

詩觀

詩是一顆心靈第二次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