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情節:真人秀的另一個方向*

■ 張國濤 孟 雪

真人秀是一種集戲劇性與紀實性于一體的節目形態。20世紀90年代末,《幸存者》《老大哥》的出現,被認為是電視真人秀節目的開端,此類節目的熱潮從歐美到日韓一直席卷到中國,影響了全球眾多國家和地區。而這時的真人秀追求強烈的戲劇性效果,沖突、懸念、緊張感疊生,強情節的傾向明顯并一度成為公認的真人秀的發展方向,紀實僅僅是其記錄節目內容的手段。在業界,我國代表性的強情節真人秀節目有《奔跑吧兄弟》《極限挑戰》《二十四小時》《全員加速中》等；在學界也有許多學者對強情節真人秀做出了肯定,一些學者認為“隨著綜藝節目的進一步發展和繁榮,‘泛劇情化’傾向成為一種趨勢”①,還有一些學者認為真人秀“在‘故事化’敘事風格的幫助下,一檔又一檔綜藝節目創下收視新高,引爆輿論熱點。”②而近兩年,真人秀作為一種起源于歐美的藝術樣態,逐漸在亞洲地區形成了新的審美取向,強調體驗、過程、陪伴的弱情節真人秀獲得了受眾們的喜愛,其紀實性的特征逐漸凸顯,與戲劇性相平衡,甚至出現了壓倒戲劇性的趨勢。強情節和弱情節成為了真人秀發展的兩大方向。

如何判斷一檔真人秀節目是強情節真人秀還是弱情節真人秀呢？我們還得從“情節”這個基本概念入手。每個敘事作品都是情節元素與非情節元素的統一,非情節元素所占分量的多少影響到一個作品情節性或敘事性的強弱。③縱觀古今文論家們對情節的定義不難發現,情節元素主要包括能制造或消除矛盾的反應動作④、安排、曲折⑤、因果⑥,有開頭、中心和結尾。⑦反之,我們可以得出,非情節性的元素主要包括那些沒有因果、無法引起矛盾和反應的不完整動作,如空鏡頭、簡單的做飯、吃飯、勞作和議論說明部分。在一檔真人秀節目中,當那些非情節性元素,即沒有因果、無法引起矛盾和反應的不完整動作元素占主導地位時,我們就稱其為弱情節真人秀節目。近兩年,韓國的《兩天一夜》《三食三餐》《新婚日記》《尹食堂》《林中小屋》；中國的《向往的生活》《中餐廳》《親愛的客棧》《青春客棧》《三個院子》《漂亮的房子》《幸福三重奏》《我家那小子》等都是弱情節真人秀節目的代表。

強情節真人秀和弱情節真人秀各有其優勢和不足。新的真人秀形式的出現為真人秀節目形態的創新做出了貢獻,但我們不得不面對強情節真人秀在多年發展后面臨的瓶頸,以及弱情節真人秀還未出現“現象級”節目的現狀,理性地分析其各自存在的問題,并在真人秀兩大發展方向中找到他們的核心競爭力。本文將從強情節真人秀的問題、弱情節真人秀的特征,以及強情節及弱情節真人秀的共生與平衡三部分來進行討論。

一、強情節真人秀的癥結與短板

全球電視節目自2012年開始便朝著更加戲劇化的方向發展⑧,“講故事”和“立人設”成為了許多真人秀節目重點發力之處。一方面,強情節真人秀通過復雜的情境、規則和任務設置,為觀眾們帶來了懸念叢生、緊張感十足的審美愉悅,吸引了眾多受眾,在當前內容生產競爭激烈的環境中優勢明顯；但另一方面,我們也不得不承認,近兩年,強情節真人秀已經很少再有新的節目出現,而常青的“綜N代”也創新乏力。強情節真人秀面臨的這一瓶頸與其自身存在的“短板”不無關系:用戲劇邏輯代替生活邏輯、模糊了電視劇與真人秀間的界限、一些節目刻意制造沖突或過度娛樂,都是其沒有找到節目內核,難以實現進一步自我突破的原因。

1.戲劇邏輯取代生活邏輯

真人秀,顧名思義,本身就兼具“真”和“秀”的特點,紀錄的“真”是其展現生活邏輯的天然優勢,如果能夠做到“真”與“秀”的平衡,便是真人秀的理想狀態。強情節真人秀常常會通過設計、剪輯將戲劇邏輯強加于現實的紀錄,用前后期的編劇來將情節的走向戲劇化。但現實生活其實是無情節結構的,因此強把情節結構加于生活之上,實際上是以理性的因果論改變生活真相。⑨

真人秀“編劇”是隨著強情節真人秀的出現而被大家所熟知的一個職業,最初來源于韓國,隨著韓國綜藝模式大量被引入我國,“編劇”一職也被舶來。真人秀“編劇”的職責正是通過設計腳本和劇情走向,來使看似平淡的游戲、任務變得懸念疊生。但一些強情節真人秀常常由于劇本痕跡過重而被詬病,如《奔跑吧兄弟》作為模式引進節目脫胎于韓國的《Running Man》。韓國原版節目中由六位男明星和一位女明星做固定嘉賓,而在游戲和競賽過程中男女嘉賓間出現的“巨大反差”常讓人津津樂道,如長得最高的男嘉賓李光洙卻實力最弱,身為女性的宋智孝卻總是能出人意料地爆發出與瘦弱身體不同的巨大能量。中國版在引進該節目時也將這些“人物設定”本土化,唯一的女嘉賓楊穎在比賽中總能最后爆發,從落后的情況下突然逆轉局勢獲得勝利。但這一“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劇情”卻不被觀眾認可,“劇本痕跡”過重、“模仿原版”成為其被詬病的主要原因。

還有一些真人秀節目設置有“后期編劇”,他們從海量素材中尋找戲劇沖突,剪輯成一個又一個曲折、有趣的片段。但有時卻被觀眾發現,節目的部分內容時間線錯亂,上午的鏡頭被剪切在下午,昨天晚上的鏡頭被放在了今晚,如此違背“真實”的戲劇邏輯并沒有為節目加分,反而失去了觀眾的信任。

2.劇情化削弱真實性

電視劇強調戲劇性與連續性,而作為綜藝節目類型之一的真人秀本質上則為無腳本娛樂。真人秀強調真實性和偶發性,捕捉明星的非角色狀態、發現普通人的有趣細節,是其吸引受眾觀看的重要原因。但隨著腳本、剪輯越來越“專業”,參與者的“鏡頭感”和“綜藝感”越來越強,真人秀的偶發性越來越少,戲劇性變得越來越多,許多真人秀節目越來越像電視劇了。

真人秀的戲劇化并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它讓觀眾在節目有限的時間與空間中感受到了曲折離奇、懸念迭出的劇情。但真人秀畢竟不是電視劇,其編劇不可能做到事無巨細,參與者也沒有像電視劇一樣的精密劇本,因此,一些真人秀節目的戲劇性效果常常表現得較為生硬。因此,在相同的時間長度下,觀眾若想看到跌宕的劇情完全可以選擇更加具有戲劇性的電視劇而非戲劇化了的真人秀節目。并且,真人秀很大一部分魅力來自于“真”,“窺探”明星在舞臺和角色背后真實的狀態,體察普通人在面臨一些問題時的真實反應,是真人秀獨一無二的優勢。但當情境、任務、腳本一切都被安排好、結構好后,參與者只能開始“被動‘表演’,只要參與者進入這個情境,就開始同時擔負‘演員’和‘競技者’兩種角色。”⑩這時的真實也僅僅是一種虛假的真實。

3.制造沖突導致過度娛樂化

在我國,真人秀作為2000年出現的一種電視藝術樣態,恰逢電視“制播分離”改革的初始,收視率和關注度成為衡量其成功與否的重要標志。為了獲得收視率、贏得贊助商的冠名,許多節目刻意制造看點和沖突,通過講故事、煽情、制造矛盾來吸引大眾的眼球,這也是強情節真人秀十幾年來一直有龐大受眾群體的原因。

一些真人秀節目罔顧參與者和觀眾的感受,為了豐富情節,對事件進行惡魔剪輯,顯得參與者之間火藥味十足,最終使參與者形象受損,也讓觀眾十分反感。還有一些真人秀節目的制作者和參與者形成“共謀”,通過表演,讓節目的情節更加豐滿、劇情更加好看,如一檔明星夫妻的旅游節目,屏幕上恩愛和睦的他們其實在私下早已準備離婚……懸念和沖突無疑可以推動情節的發展,但為了戲劇性效果而戲劇,究竟是在滿足觀眾們的娛樂需求,還是在愚弄觀眾的真心？事實證明,這種“秀”大于“真”,低估觀眾智商與審美的節目不僅沒有受到大家的關注和喜愛,而且會因為觸碰底線而被政策叫停。過度娛樂化是值得真人秀節目制作者、參與者反思和注意的,也是電視觀眾需要警惕之處。

二、弱情節真人秀的敘事特征

隨著強情節真人秀的火爆,其自身也出現了一定的問題。當同質化、過度娛樂化等問題使強情節真人秀面臨瓶頸時,與其側重點完全不同的弱情節真人秀應運而生。如果說強情節真人秀一直在通過矛盾、沖突和故事來為節目做“加法”,那弱情節真人秀則在不斷地為真人秀中的“秀”做“減法”。弱情節真人秀通過單一的情境設置、低頻的敘事展開、弱化的任務競爭和遵循生活邏輯的紀錄,進行了一場真人秀弱情節的嘗試和實驗,將真人秀的紀實性真正地發揮了出來。

1.情境設置單一

情境是“人物生活的外部環境之和”這里的外部環境包括場景、道具,也包括一些特殊的設定和規則。如《極限挑戰》第一季的第三期主題為“上海灘”,這里的情境設置就包括舊上海的場景、道具設置,也包括節目對極限男人幫虛擬的角色設定和規則設置。這些復雜、多變的情境設置是激發真人秀中參與者間的互動和反應,進而制造懸念與沖突、推動情節發展的外部力量,是推動真人秀節目強情節發展的不可或缺的關鍵因素。但在弱情節的真人秀節目中,人物所處的情境往往都十分單一,如《向往的生活》整一季節目都是在一個簡單的“蘑菇屋”錄制,除了買菜、摘菜,基本沒有場景變換；而除了場景之外,《向往的生活》對參與者的角色也沒有太多的設定,做飯、聊天、吃飯成為了他們日常的主題。《中餐廳》的泰國餐館、《親愛的客棧》瀘沽湖旁的客棧、《林中小屋》濟州島森林深處的小屋,等等,也都是十分單一的情境設置,在這種簡單的情境設置之下,由于陌生、多變的情境而誘發的矛盾、沖突減少,真實的體驗、陪伴成為了節目最主要的功能。

情境可以分為社會情境和戲劇情境,舞臺的出現使得出演者與觀眾之間形成了一種默契,假定性的真實是戲劇情境的最大特點。因此,在強情節真人秀中,節目常常會安排參與者“出演”多種主題情境,如《奔跑吧兄弟》的古堡繼承者特輯、《極限挑戰》的上海灘特輯、《二十四小時》的重走絲路主題等,都是將社會情境與戲劇情境相結合來誘發參與者的戲劇化反應。而在弱情節的真人秀中,節目往往都是將人物放置在真實的社會情境中,如農村的院子、真實的客棧和餐廳,在最大程度上減少戲劇性的效果和沖突,而他們在社會情境中需要做出的行動和反應也是與其情境相適應的經營類、勞作類活動,并沒有強烈的反差感和沖突性。

2.敘事頻率較低

情節,就是被敘述的事件。沒有情節或非情節化的作品就無法被稱為“敘事作品”,只能被稱作“抒情作品”,因此弱情節的敘事作品并不是沒有情節,而只是敘述的事件較少,且敘述頻率較低,每件事的發生也并不一定具有因果、曲折和完整性。我們可以將強情節真人秀《極限挑戰》第一季第一期節目和弱情節真人秀《林中小屋》第一期節目中的情節事件數量進行對比(見表1),來了解兩檔節目中的情節占比。如表1所示,在強情節真人秀《極限挑戰》中,其情節事件如整蠱、追擊戰等部分占到了整個節目的90%以上,而在弱情節真人秀《林中小屋》中,情節的事件占比僅僅為整個節目的45%,且這些事件還是吃飯、采訪等較少具有因果和安排的事件。

表1 強情節真人秀與弱情節真人秀中情節事件數量及占比圖

敘事頻率的高低除了與情節事件的多少有關,還與其后期的剪輯、加工有關。弱情節真人秀的情節事件較少,多是節目出于自身的定位和立意在前期的情境、規則、腳本上做出的設計,而后期的剪輯、音樂、花式字幕的配合,也影響著整個節目的敘事頻率。快速的剪輯、頻繁的花式字幕和節奏感較強的音樂常常能烘托出緊張、快速的感覺。而在弱情節真人秀節目中,自然的炒菜聲、流水聲、對話聲,較慢的鏡頭轉換,較少的花式字幕都為節目帶來一種舒緩的節奏,降低了整個節目的敘事頻率。

3.競爭沖突弱化

黑格爾以“沖突”與“和解”來論述悲劇之產生,認為藝術理想在動作與反動作的錯綜中顯現出動態和定性的完滿。在以《老大哥》《幸存者》《奔跑吧兄弟》《極限挑戰》等為代表的強情節真人秀節目當中,規則、任務帶來的競爭和沖突往往是推動真人秀節目情節發展的基本方式。通過前期制作團隊的人為設計,后期剪輯、音樂的烘托,強情節真人秀都有著跌宕起伏、懸念不斷的戲劇特征,從而激發起受眾強烈的新鮮感和好奇心,達到增加收視的效果。此類真人秀節目通過對競爭過程的記錄來使情節更加緊張,從而獲得了一種夸張的戲劇化效果,但持續高強度的競爭呈現也容易促成節目的偽真實感和觀眾的疲勞感。

近兩年,與以往強情節真人秀敘事方式相異甚至相反的弱情節真人秀盛行。此類節目不僅適時地迎合了現今受眾在繁重生活壓力下希冀通過綜藝節目獲得暫時情感喘息和精神疏解的心理訴求,而且為觀眾帶來了與強情節真人秀不同的審美體驗,成為“挑戰”“奔跑”類真人秀霸屏時代的“一股清流”。以《向往的生活》《中餐廳》等節目為代表的弱情節真人秀不再像傳統的真人秀那樣以結果為導向,而改為以過程為導向。因此,許多的規則、任務被弱化甚至是隱去,體驗過程、真實相處成為此類真人秀的看點。如在真人秀節目《中餐廳》中,明星參與者在海島上共同經營一家中式餐廳,五人分工明確、各司其職,合作共贏,他們之間并不存在排名和競爭關系。而五人共同面對餐廳經營過程中出現的困難與挑戰、收獲與驚喜才是節目的真正看點。

4.遵循生活邏輯

相較于強情節真人秀通過設計、剪輯將戲劇邏輯強加于節目之中,弱情節真人秀更偏向于遵循生活原本的邏輯。節目不要求敘事的完整閉環,較為符合生活的原貌,滿足了受眾對生活本義的探索和回歸生活本真的向往。在體驗經濟背景下,真人秀節目更重在為觀眾制造體驗的過程和體驗感的傳輸。節目通過弱化規則和任務,減少對內容的控制和干涉,來使節目具有更強的體驗性,為被“捆綁”的朝九晚五的城市上班族打造出了向往的農村生活、客棧生活,使觀眾在消費電視話語的同時,獲得一種移情。在觀看弱情節真人秀節目時,觀眾能在明星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在明星的情感波動中聯想到自身平日里的挫折和喜悅,從而獲得一種與偶像感同身受、同甘共苦、相互理解的心理認同。

在《中餐廳》中,五位明星“合伙人”的日常就是經營餐廳,張亮面對客人的頻頻催菜只得汗流浹背地不停烹炒,哪怕摔傷甚至突發心肌炎都無法休息；黃曉明由于客人太多招待不周,連連賠禮道歉；周冬雨工作一天下來十分疲憊；靳夢佳更是不停刷碗,累到晚上靠敷藥來緩解疼痛。在《向往的生活》中,明星參與者們每天面對的也是自己的一日三餐,和“農夫”一樣在田間地頭完全靠自己的雙手創造生活,雖然辛苦卻充實快樂。即使沒有充滿懸念和沖突的戲劇化情節,僅僅是這些生活中的瞬間就足以讓電視機前同樣面對生活壓力和辛苦工作的觀眾找到身份和情感認同。

三、強情節與弱情節真人秀的共生與平衡

通過對上述弱情節真人秀的特征進行梳理,我們不難發現,弱情節真人秀在一定程度上規避了強情節真人秀所存在的問題,通過“化繁為簡”的方式為真人秀的發展實踐出了另一條道路。弱情節真人秀具有其自身的優勢,它的出現具有一定的必然性,但我們也應該看到強情節真人秀和弱情節真人秀之間的關系并不是對立的,弱情節真人秀也存在著自身的缺陷和問題,強情節與弱情節真人秀一起豐富著我國真人秀節目的類型,兩者是共生性的而非替代性的關系。強情節真人秀與弱情節真人秀的相互共生和平衡發展,為電視節目的創新帶來了無限生機,是當前真人秀發展的兩大方向。

1.弱情節真人秀出現的必然性

在世界范圍內,我國的電視節目一直都喜歡學習和引進文化相近的韓國真人秀節目,而當強情節的競技、扮演類真人秀發展十分火熱之際,韓國出現了一批強調體驗、過程和陪伴的弱情節真人秀,以羅英錫導演的《兩天一夜》《三食三餐》《尹食堂》為代表。如此一來,受韓國影響,我國真人秀節目也迎來了一批弱情節真人秀節目。而弱情節真人秀在中國綜藝市場出現并能夠生根發芽則與我國的政策、受眾審美的轉變及網絡視頻媒體的興起關系密切。

首先在政策方面,我國一直倡導綜藝節目要做到“小成本、大情懷、正能量”,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拒絕過度娛樂化。因此,一些展現“背叛”“反轉”的強情節真人秀常常出現審核不通過的情況,而淡化沖突、回歸生活的弱情節真人秀則符合大情懷和正能量的要求,展現明星通過經營餐廳或種地做飯來自給自足的節目正是社會主義價值觀的最好體現。其次,在網絡直播盛行的今天,媒介功能也已發生了轉變,從信息傳遞變為陪伴屬性。因此,主打“陪伴”和體驗的弱情節真人秀順應了這一潮流,成為了網絡平臺中的真人秀新星。最后，加之目前強情節真人秀節目過多,使觀眾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審美疲勞,弱情節真人秀愈發成為了觀眾們青睞的對象。

而弱情節真人秀本身在制作方面也具有一定的優勢,由于其情境較為單一、對嘉賓的干涉較少,因此在節目制作上弱情節真人秀相對能夠進行更好的把控。節目通過場記的現場記錄和后期剪輯往往能將嘉賓的特點更細膩地展現給觀眾,具有其獨特的優勢。觀眾則通過觀看節目深度了解明星在日常生活中的面貌,并引發共鳴,打破了明星與普通人之間的壁壘,拉近了嘉賓與觀眾之間的距離。弱情節真人秀還常常將拍攝地選擇在山間、海邊,在嘉賓的選擇上也偏好選擇家人、朋友,在對參與者360度紀錄時,引發觀眾的深層思考,思考關于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關系。

2.弱情節真人秀存在的缺陷

弱情節真人秀的出現和發展存在一定的必然性,但其和強情節真人秀一樣也存在著一些問題,正是因為這些問題,弱情節真人秀一方面應與強情節真人秀互相補充發展,另一方面,在制作上也應當不斷完善自身。

相對于強情節真人秀,弱情節真人秀在一定程度上規避了內容夸張娛樂、真實性被削弱、形式內容失衡等問題,在娛樂化、同質化嚴重的真人秀市場中獨辟蹊徑。然而作為新興的真人秀節目類型,弱情節真人秀也有諸多不成熟之處,亟待完善。首先,當下弱情節真人秀尚未找準自身定位,存在著節目形態雜糅的問題。弱情節真人秀本應弱化戲劇性、尊重現實邏輯,而在部分節目中卻也存在著前期安排明顯、設計痕跡較重等問題。一些真人秀節目為了增加節目的趣味性和可看性,在3～5個常駐成員之外,每期都邀請大量的非固定嘉賓參與,如《向往的生活》兩季合計二十八期節目中共邀請了61位明星作為非固定參演嘉賓,可謂陣容強大。(如表2)如此一來,弱情節的“生活”意味被減弱,節目成為了弱情節真人秀外殼下的娛樂明星訪談秀。同時,部分參演嘉賓存在著過度表演的問題,由于弱情節真人秀的情節沖突較弱,一些參演嘉賓為了“出戲”,常常“用力過猛”,“硬凹話題”“尬聊”“尬唱”等刻意為之的表演反而讓節目敘事顯得生硬,帶來適得其反的效果。

表2 《向往的生活》參演嘉賓對比表

其次,弱情節真人秀在藝術性與商業性的平衡處理上尚不成熟。在強情節真人秀中,一些夸張的商業標語和廣告歌舞能通過有趣的口播或與主題相符的短片與節目相融,整體上契合了節目的基調和節奏。而弱情節真人秀節目較強調對生活的紀錄而非戲劇性的情節和表演,因此許多廣告的強行植入讓觀眾難以接受。生活本無廣告,照搬真人秀的慣有廣告植入模式,只會讓節目變成加長版商業廣告,不僅破壞了節目的內容邏輯,而且極易讓觀眾產生對廣告甚至是對整個節目的排斥情緒。因此如何更好地、更藝術地處理節目中的商業信息是弱情節真人秀所應關注的。

3.強情節與弱情節真人秀的互補與發展

強情節真人秀強調情節化和戲劇性,弱情節真人秀強調生活化和紀實性,兩者的出現共同豐富和擴充了真人秀的節目類型和內容形態。強情節真人秀和弱情節真人秀并不是對立的,兩者僅僅是敘事模式不同,因此他們的關系是互補的而不是非此即彼的。觀眾一方面期待著強情節真人秀所帶來的懸念和戲劇化情節,另一方面也享受著弱情節真人秀所蘊含的生活本義,兩種類型的真人秀節目平衡共生,代表著我國真人秀的兩大發展方向,也預示著我國真人秀節目在內容與形式上的不斷發展演變。

不論是強情節真人秀還是弱情節真人秀,都應當保有大眾媒體應有的溫度和態度,關注生活和大眾,注重對主流價值的弘揚。節目在娛樂大眾的同時,要承載正確的價值觀,兼具認知性、教育性、專業性和審美性,做到娛而不媚,樂而不俗。在日趨飽和的電視綜藝市場和注意力稀缺的當下,強情節真人秀和弱情節真人秀都應致力于打磨內容品質、打造自身特色,減少平面式、快餐式的惡趣味娛樂,增加思考性、回味性的高品質內容,讓節目不止于收獲觀眾的莞爾一笑,更能創造和引導受眾更高的文化、審美和生活追求。

不可否認,弱情節真人秀已經成為當前真人秀節目發展的一大趨勢,它與強情節真人秀分別將真人秀節目的紀實性、戲劇性發揮到了極致,為觀眾帶來了不同的審美體驗。而與強情節真人秀不同的是,弱情節真人秀更順應當前時代發展的需求,在喧鬧的電視娛樂狂歡背景下回歸平靜的生活本義,為更好地追求“美好生活”提供了多樣化的藍圖。

注釋:

① 文衛華、王向寧:《我國綜藝節目故事化編創思維探析》,《中國電視》,2018年第7期。

② 李冰、邵芷晴:《視聽語言視角下的綜藝節目“故事化”》,《中國電視》,2018年第7期。

③ 李勝利:《電視劇敘事情節》,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6年版,第50頁。

④ 黑格爾對情節的定義為:主題性格對情境的掌握及它所發出的反應動作,通過這種掌握和反應動作,才能達到差異對立面的斗爭與消除(矛盾的解決)——這就是真正的動作或情節。 [德]黑格爾:《美學》,朱光潛譯,商務印書館1979年版,第228頁。

⑤ 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對情節的論述,轉引自李勝利:《電視劇敘事情節》,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6年版,第50頁。

⑥ [英]佛斯特:《小說面面觀》,花城出版社1981年版,第70頁。

⑦ 冉欲達:《論情節》,新華出版社1982年版,第155頁。

⑧⑩ 張紹剛、史芮瑛:《紀錄形態真人秀中的結構和劇情》,《現代傳播》,2014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