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_Molly 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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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亞自古以來便是東西方文明的十字路口,而亞美尼亞作為外高加索三國之一,成了文明的界點。幾千年來的沖撞和交融,讓她的歷史輝煌卻也有悲痛色彩,她的子民不斷叩問,完成自我救贖。
亞美尼亞不是一個經常被游客所光顧的國家。這著實令人驚訝,因為它是一個如此有趣的國家,擁有令人難以置信的古老而豐富的歷史,迷人的文化和美麗的大自然。這里熱情好客的居民,美味的食物和便宜的價格,以及游客的缺乏使它成為一個美好的目的地。
作為一個處于歐洲和亞洲十字路口的小國,亞美尼亞曾經被阿拉伯人、希臘人、蒙古人、波斯人和羅馬人統治過。但它也曾是大國之一,其廣闊的帝國一直延伸到羅馬。它曾經夭折在奧斯曼人的手中(悲痛的種族大屠殺),在20世紀期間又受到了蘇聯的統治進而被蘇維?;,F代亞美尼亞其實是從1991年開始享有獨立——就像一個新生的嬰兒,掌握其得來不易的自治權。
亞美尼亞的歷史很難用幾句話囊括。它已見過無數的入侵,尤其是在奧斯曼帝國的波斯戰爭。如今,該國大多以亞美尼亞種族滅絕的恐怖而聞名,而且它也是世界上第一個將基督教作為其國教的國家。亞美尼亞族善于經商,也修建了多座令人震撼的修道院,這些建筑如今成了見證歷史和文明紛爭的寶貴遺產。
在亞美尼亞中部,塞凡湖如同幽靜的藍色寶石鑲嵌其中。這是整個高加索地區最大也是最高的高山湖泊。數千年來,無數的教堂與十字架沿湖而建,見證了湖邊古絲綢之路上絡繹不絕的往來商隊。
亞美尼亞的首都Yerevan——有兩種翻譯叫法,耶烈萬或埃里溫。單單只是這個名字就讓我感到了一份柔軟而又堅硬的內核。我喜歡叫它埃里溫,一種淡淡綿綿陽光直射的溫柔。它是世界上為數不多從城市中心就能看到雪山的首都城市。這個城市很古老但看起來很新。直率的建筑讓它看起來如此社會主義,但同時色彩繽紛,漂亮,不那么灰蒙蒙。
這是因為一種粉紅色的凝灰巖(火山石)的建筑材料在這里用于每個建筑物。今天這里是一個充滿玫瑰的粉紅色城市。
建筑物散發著溫暖的珊瑚色調,每個街角都像綻放著野玫瑰。在遙遠的地方,圣經的亞拉臘山——在洪水過后諾亞方舟休息的山峰,在城市上空平靜地看著。
首都是一個開始旅行和度過一天或兩天的好地方。在從偏遠的納卡地區回來之后的我們也懷念著城市的熱鬧氣息。與傳統蘇維埃城市期許的相反,這是一個現代都市。它精致,小巧而迷人。
當我們的車子從遠方駛入城市的時候,我驚嘆于它的整潔。這里和格魯吉亞首都第比利斯的感覺截然不同,在這巨大的對比之下,第比利斯更像是城鄉結合部。
隨著夜幕降臨,霓虹燈在街上閃爍,衣著時尚的年輕人在街邊交談,我們把車停在路邊,由我去聯系之前預訂的民宿。我抬頭看向四周,所有的建筑對于我來說長得都一樣。四四方方的小樓,整齊的窗戶,我繞著整個街區走了一圈也沒看到地址上寫的五十七號。
“這大概是蘇維埃時代留下的特征了吧?!蔽野党傲艘幌隆N液芟矚g看蘇聯的電影,有一部叫《命運的捉弄》講的就是年輕人盧卡申喝醉酒坐錯飛機來到另一個城市,他沒想到在另一座城市里竟然存在著和自己家一模一樣的街道地址,甚至連房子內部的布局都是幾乎完全相同的。
埃里溫曾經只是個工業小鎮。在蘇聯解體之后重建,人口不斷上升,直到變成今天這個大城市的樣子。它有著自己獨特的外表。你不會在這兒找到任何宏偉的地標,這里是一個吸收溫暖氛圍并讓自己迅速陷入進來的好地方。四處走一走,就能看到那些令人難以置信的老房子,坐落在狹窄的街道和小巷。這里有很多咖啡廳,漂亮的餐館和各式風格的小酒吧?;旌现切┓奂t色的蘇聯建筑,這是一個適合精神流浪的城市。
走在大街上,陽光直射在街邊的樹枝上,在地上灑下一大片斑駁。這里冬天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景呢?被白色雪花覆蓋的粉紅色建筑應該會很美,我想到人們三兩成群地站在街頭,交談時呼出的熱氣凝結成水霧的樣子。
作為一個首都,埃里溫相比起北京,確實小的不值一提。從市中心這頭走到那頭也不過一個鐘頭的樣子,我甚至都不會用到它的公交系統。來到埃里溫的每一個人,應該都會注意到一個叫作Cascade的地方。這是一個巨大的樓梯,像瀑布一樣從山坡頂上傾瀉而下。它既不是紀念碑也不是建筑物,簡而言之,Cascade是城市的原始裝飾。夸張的貝殼色階梯從較為低矮的市中心區域蔓延到山丘上的住宅區。帶噴泉的巨大樓梯上坡,加上亞美尼亞復興的方尖碑。它們在一起看起來像一個巨大的壯觀的現代主義雕塑。
我站在底部的花園里,抬頭看著遙不可及的頂部,忍不住屏息驚嘆。我曾見過很多蘇聯時期的紀念碑,可是沒有一個像這里一樣,將實用、美觀和宏偉氣派融合得渾然一體。這并不是一個空有其表的奢侈紀念碑,在樓梯間下面是一個當代藝術博物館,這個地方充滿了來自創始人收藏的真正有趣的當代藝術。
最底層的花園里同樣堆積著大量的雕像和裝置藝術,它們融進這座城市中,閃現著真正的魅力。年輕的情侶坐在長椅上打情罵俏,絲絲縷縷曖昧的氛圍在花園中飄蕩,特別是當綠地中間有一個裸體女人的時候。這個雕像赫然屹立在大庭廣眾之下,我給它的名字是“豐乳肥臀”。她的肌膚在正午的光線下閃爍著迷人的古銅色,手里的香煙倦怠著停留在指縫間。
盡管Cascade極為高聳,看起來就像是古老的金字塔一樣,但是它可以通過兩旁的藝術博物館的自動扶梯到達頂部(埃及的金字塔可沒有扶梯搭乘)。每一層的平臺上都有著不同的裝置,花園,噴泉或者是藝術作品。
站在頂層,眺望地平線,在那里,高聳于一切的,是壯觀的,令人敬畏的白雪皚皚的亞拉臘山峰,海拔5165米,就在土耳其邊境上。亞拉臘山,亞美尼亞人心中的圣山,諾亞方舟停泊的地方,甚至有說法認為埃里溫就是諾亞本人建立的城市。不過這座圣山現在被劃入土耳其的國境線內?!八浭俏覀兊摹?,亞美尼亞人感嘆道?!斑@是一種屈辱。想象一下你們國家的圣地、國徽中的象征,竟然是別國的領土這樣的感受吧?!?/p>
日落下的城市和遠處的雪山都帶上了粉紫色的光芒?!罢媸莻€浪漫的城市啊?!蔽叶⒅@么少女的色彩,有些癡迷?!鞍@餃厥莻€很美的地方,對吧?”一個站在旁邊的男人忍不住感嘆?!拔以洺錾谶@里,不過那是20世紀80年代的事情了?!彼难凵裰袔е皭?。我知道他應該出生在還是蘇聯時期的亞美尼亞?!安贿^后來我被收養,帶去了阿根廷。”他說,“那是一九八八年”。
我知道一九八八年發生了什么。亞美尼亞大地震,奪去了數萬人的生命,五十萬人無家可歸,他應該就是那個時候被帶去了南美洲。我知道亞美尼亞人的傷痛。我曾因為看了一場關于亞美尼亞種族大屠殺的紀錄片而恐懼到一個月不能安穩地睡覺,直到現在還會因為想起里面在沙漠中抹喉殺害跪立在地的年輕人而感到心悸。
亞美尼亞,就像是一個被上帝遺棄的孩子,被裹挾在歷史的洪流中無處可逃。極少有人在意它的過去、現在與未來。亞美尼亞人孤獨而沉默地站立在巨大的民族隱痛邊緣上,卻又殷切地對未來充滿著無限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