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伴管束的滋味

文/曹善軍

春節是團聚的日子，也是當兵戰友聚會的最佳時間。今年聚會，戰友征詢我想見誰？我驀然想起多年未見的領導老鄭，戰友為難說恐怕有點難辦，請不下假。我說都是退休之人，跟誰請假？答曰跟老伴唄。我茫然不解：就他當年一個在外工作風風火火，在家說一不二的老鄭，那當幼師的、給外人留下對老鄭永遠低眉順眼印象的老伴敬老師能管得了他？眾人皆默笑不語。

經聯系，老鄭還是來了，樣子基本沒變，還是那五大三粗的身板，變的是性情。當年帶部隊執行任務發號施令的大嗓門變得慢聲細語；當年那個嚴格的帶兵人變成一個笑瞇瞇的慈祥老人……

老鄭見我很高興，私下跟我聊了很多知心話，說現在被老伴管得溜溜的，完全是在敬老師的具體管理下生活：上午老兩口一起去游泳健身，下午老實守在家里，看看電視報紙什么的打發時間。酒杯堅決被控制了，饞酒了，一杯為限。為此，敬老師用盡心機：首先是反復多輪次地不停地磨叨（即宣傳教育）喝酒如何影響身體健康，給老鄭打下多喝酒就能得病的烙印；其次是盡量阻隔老鄭與外界喝酒的渠道。開始老鄭還時不時出去和老戰友聚一聚，喝兩盅，可不多時電話就打來了，敬老師不光對老鄭表達不滿，還對讓他喝酒的人發牢騷，直到對方一再表白老嫂子下不為例為止。一而再再而三，大家還真就不再去折騰老鄭了；這最關鍵的一招就是無微不至地呵護，那吃喝拉撒簡直就像照顧孩子一般。老鄭說了一件具體事例：坐公交車，敬老師總是沖在前面，搶先為他占個座，開始弄得老鄭人前臉都沒地兒放，時間長了，也習慣了，就像大人為孩子占座一樣自然接受了；此外，敬老師還有一招管理老鄭的“殺手锏”，一旦老鄭有點兒不服管，那就動員女兒女婿兒子兒媳齊上陣，“老爸你要聽老媽的話”等一頓圍攻，讓老鄭再不老實也得老實……

老鄭一番真情告白，讓我一時思緒難平，剛要對被管束表示一下同情，老鄭竟感慨說道，到老了才明白什么是老來伴了，那瞇縫雙眼的笑面其實已經告訴我他被管束的真實感受。我順勢說，老領導，咱退休可不能當“孬兵”，好好服從敬老師管理。這句話一下提醒了處于戰友聚會熱鬧氛圍中的老鄭，遂跟我交實底：這次能來，是敬老師聽說你在，說你文雅，不會讓我多喝的……瞧，這不明擺著對我明抬舉暗警示嘛。我可不敢惹火燒身，讓大伙提前對老鄭放行。

看到老鄭那壯實的背影，大家都唏噓不已。我猛然想起曾經看過論述舌頭和牙齒關系的文章來，老鄭和他老伴不就是這樣嗎。牙齒是很堅硬、鋒利，舌頭是綿軟、無力，但架不住天長日久地磨蝕，到后來，牙齒壞了掉了，而舌頭卻照樣。想想挺有意思，當年偉岸強悍的老鄭如今在老伴面前像個被呵護的大男孩，這種關系的轉換或許是一種人生的必然，也可以說是老年人生一種幸福的表現方式，剛才老鄭對老來伴的感慨已經讓我品味出其被老伴管束的甜蜜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