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城市夜景照明發展的思考

李鐵楠

(中國建筑科學研究院有限公司，北京 100013)

引言

20世紀90年代之前，城市夜景很少出現，只是在一些重大節日期間，個別重要的建筑做一些臨時性照明，此外就是北京在新中國成立十周年的十大建筑上設置了勾邊輪廓燈，后來這種照明手法在其他一些建筑上也有出現。1989年，上海外灘建筑群集中進行了夜景建設，通過泛光照明把位于外灘具有歐建風格的幾十棟建筑照亮，這一項目在全國范圍內產生了很大的反響，引發了很多大城市的行動，在城市的主要建筑物設計夜景照明，使得這項工作引起了人們的注意，進而成為一種常態。這一時期應該是國內夜景照明獲得初步認知和興起的階段，不論是照明方法還是景觀效果都還處于探索階段。

20世紀90年代末期，為了配合香港回歸、國慶五十周年慶典、迎接新世紀等一系列重大活動，各大城市都進行了城市規模的系統性城市夜景設計建設，這些工程對于烘托氣氛、配合活動等都起到了良好的效果，讓大家認識到夜景照明的作用和意義。

進入21世紀以來，夜景照明的建設工作逐步走上正軌，各類城市都紛紛設立照明管理機構，并建立相應的夜景工程建管機制，實行照明工程設計和施工資質制度，編制夜景照明規劃和相應的設計施工標準，規范照明設計、建設和管理流程。通過這樣的一系列舉措，使夜景照明設計和建設工作漸趨科學合理[1-6]。很多城市都編制了城市區域的照明規劃，并在規劃指導下進行夜景照明工程的設計和建設，有效提升了城市夜景照明工程建設的質量和科學性。另外，中國照明學會組織了照明設計師的教育和培訓工作，近10年間已經培訓了初級、中級和高級照明設計師數千名，這項工作的開展，既通過針對性的照明設計教育促進了照明設計水平的提升，也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高校本科教育中有關照明設計專業薄弱乃至缺失的現實問題。

近幾年，我國迎來了一些大型的活動，如杭州G20峰會、廈門金磚國家領導人會議、上合組織青島峰會、深圳改革開放40周年紀念、第一屆上海進博會等，為了配合這些大型活動的舉辦和國際會議的召開，活動所在城市相繼進行了城市規模的夜景建設。受其影響，其他一些城市也開展了類似規模的夜景工程建設。由于這一輪夜景照明工程的建設帶有配合大型活動的目的，因此增加了許多表演性夜景和動態景觀，這也帶來了照明設計方法、景觀照明效果、觀景模式等方面的變化。

1 與夜景照明相關的變化

縱觀我國夜景照明的發展歷程，從無到有、從簡單到豐富，應該說有了非常大的進步。

在夜景照明使用的電光源方面，早期主要使用金鹵燈和高壓鈉燈，如今主要采用LED光源，這種變化給照明效果的豐富、照明場景的變化、各種特殊照明效果的實現都提供了可能。隨之而來的是對照明燈具的影響，LED的特點為設計各種類型或尺寸的燈具提供了方便，而且能更便捷地和被照明建筑以及環境融為一體，如今的夜景照明領域中，燈具的式樣和種類十分豐富，為各類照明方式和照明場景的實現提供了良好的基礎。在夜景照明效果方面，更是經歷了巨大的變化，早期是利用點光源或線光源勾勒建筑物輪廓，后來是通過泛光燈投光照明建筑物外立面來展示建筑形體，再后來是選擇建筑上精彩的局部或裝飾構件進行細節刻畫，如今很多現代建筑又開始選擇媒體立面照明的方式。照明效果模式從單一的夜景效果發展到平日/節日/重大活動等適合不同時日需求的夜景效果，另外，夜景效果方面的變化還有從單一色彩效果向多色彩效果的轉變，以及從靜態照明效果向動態照明效果轉變等。原來的夜景設計和建設主要是針對單體建筑，后來是對建筑群夜景進行整體上的考慮，逐漸過渡到對一條街道、一個區域甚至一座城市進行夜景規劃和建設。在夜景照明工程的流程控制方面漸趨科學，編制規劃、出臺管理文件、分批實施、通過規劃來把控單體建筑的夜景效果等。

夜景照明的地位和作用也在發揮著變化，原來只是把它作為城市夜晚的一種裝飾，主要目的是供人們觀賞，如今人們希望讓它承擔更多角色，比如：服務人們的夜晚出行、配合重大活動營造相應的氛圍、作為文旅活動的載體、拉動城市夜晚經濟等。

2 夜景照明存在的問題

夜景照明在如今的城市生活中扮演著多樣的角色，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但是，還是存在著很多問題。不同建筑物的夜景效果雷同，互相抄襲，不同城市的夜景嚴重同質化，造成了千城一面的現象。夜景照明終歸有著藝術欣賞的目的，因此抄襲和雷同是設計創作上的大忌； 很多夜景項目不重視照明設計，不尊重夜景照明設計的專業特點、創作構思的獨特性以及它所具有的不同于其他專業或行業的設計流程和規律； 夜景照明手法單一化和程式化；燈具等照明設備的使用追求簡單化和機械化； 夜景設計追求宏大巨制，鐘情于城市尺度的效果，而對于人尺度的景觀塑造卻疏于考量或是根本就不屑于考慮，嚴重違背了以人為本的設計理念； 夜景畫面的亮度遠超出人眼觀景的舒適區范圍、畫面內容不考慮夜晚觀景人群的心理需求、畫面色彩純度超高、畫面的動態速度過快等；夜景照明對周圍環境、住宅區、城市道路等造成影響和干擾； 在山體、水面、樹林和綠地等自然環境中設置的夜景照明往往缺少對生態影響的評估，很多工程也造成了比較嚴重的光污染等等。只有直面問題并積極應對，才能讓城市夜景的建設和發展走上科學理性的道路，創造出真正滿足人們需要而又科學環保的夜景。

3 夜景照明的作用

關于夜景照明的作用，需要在更廣闊的視角進行考慮。具有美感的城市夜景當然會帶給人們良好的賞景體驗和美的感受，但是除此之外，夜景還應該有更多的作用，從服務于人們夜晚城市活動的角度，希望通過設置夜景以達成在人群活動場所塑造夜晚城市空間的目的，借助這樣的夜景，可以為在這個場所活動的人們建立一種恰當的場所認知，形成安定的心理感受，另外，場所周邊的圍合建筑亮起來之后，也能給人帶來適當的安全感，讓他們在此處能夠放松心情去做自己的事情，感受城市夜晚。

某些形態獨特或所在位置重要的建構筑物，配置了合適的夜景照明之后都有可能成為一種標識，為夜晚出行的人們提供一定的方向指引和空間位置信息，這樣的標識對象可以是高大的建筑，也可能是低矮的房子，還有可能是城市公共設施或者某類燈光裝置，關鍵是要配置能夠引人注意并給人留下某種印象的夜景燈光。

利用城市夜景配合重大活動是當下比較普遍的做法，在舉辦重大活動時，夜景能承擔很多角色，塑造城市形象、為夜晚的某些演出活動擔當背景、為活動的舉辦營造氛圍等。

城市夜景在文旅行業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兼具多重功能的城市屏幕(賞景休閑、謳歌歷史、倡導文化、思想教育、公益宣傳等)是一種特殊形式的夜景觀、城市夜晚燈光秀、山水實景表演、特色景區游覽、打造文旅小鎮等，都具有極強的聚眾效應，都少不了夜景的參與，甚至有些項目本身就是以夜景為主角。

城市夜景能有效促進營商環境的建設，刺激夜晚經濟的發展，豐富城市居民的夜晚生活，這些作用已經在此前的夜景建設中獲得廣泛認知。

4 照明載體的選擇

恰當地選擇夜景對象載體是做好城市夜景的基礎，應該選擇哪些對象進行打造？一方面，要考慮建設完整的城市夜景構架體系，服務于人們夜晚生活的需求，包括本地市民和外來旅游者；另一方面，要考慮通過夜景凸顯城市特色、弘揚城市精神，另外，還要考慮城市的重大活動和節慶等對夜景的需求。因此，選擇照明載體，首先是城市中遺留下來的古跡，因為那些古跡彰顯著這座城市歷史的厚度和文明的古老，它的亮相是展示這座城市高貴身份最好的名片；當然，很多城市能夠留下來的古跡并不很多，而一些比較年輕的城市則更是鮮見古跡。所以，應把視線瞄向那些記錄了城市發展歷程中各個階段的典型建構筑物，它們是這些城市中的珍貴遺存，比如深圳雖然只有40年的建城歷史，但她每個階段甚至每一年所留下的建筑都凝聚著奮斗的艱辛和歲月的崢嶸，讓那些與她共度時光的人們有著難以忘懷的情感。所以，每個人都對自己生活過的城市有著深深的鄉愁情結，如果通過燈光照明把它們呈現出來，能讓人回溯各段歷史，追憶往昔，了解這個城市曾經經歷過的歲月和事情，特別是曾經親歷過某段歷史的人們，更是會對城市的過往有著難以割舍的情懷，如果他們是身居異地他鄉的游子，回鄉時找尋那些在他們記憶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典型建筑，會是引導他們回鄉探尋的重要目的。

另外，城市地標自然是打造夜景的重點對象，所謂地標包括那些高大的建構筑物，也包括體型不一定高大但富有特色的普通建筑，經過精心的夜景打造也能讓它具有標志意義，還有一些建筑雖相貌平常但位置獨特，或是在城市整體夜景構架體系中地位重要，也需要予以關注。

城市夜景不能忘記當地的風貌建筑，有著地方特色的建筑永遠會是關注重點；夜景設計還要關注住宅區建筑及其周邊環境，因為這里是城市居民的家園，是他們的夜晚生活的場所，配置合適的功能照明和適度的夜景照明，居民自己使用，能營造舒適溫馨的夜晚環境氣氛，方便他們的夜晚活動；如果是外來游客觀光，能讓他們了解城市最平實的生活場景，從某種角度講，這應該是非常有魅力的景致，但是，居民區的照明必須嚴格把控照明的亮度、位置、范圍、照明手法，以不干擾居民生活為最高準則，可以考慮利用功能照明來實現居民區的夜景打造，這在國外已經有很多成功的先例；另外就是城市夜生活發生地的夜景了，商業街區、城市中心區、各類城市廣場、居民休閑場所、文旅夜游線路上的沿途和關鍵節點、城市中的大型表演性場所(包括城市屏幕播放地、燈光秀和燈光音樂表演場地)等都應該是打造城市夜景時需要重點關注的對象。

5 夜景照明未來展望

夜景照明走過了多年的發展之路，取得可觀的成績，但也有很多自發性和主觀性的因素在影響著夜景的設計和建設，因而會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為了讓夜景照明更加科學理性地塑造環境、更好地服務于人的需求，需要進行反思，并開展相應的研究工作，探討夜景之路究竟應該如何去走。首先需要厘清的當然是設計夜景照明的目的，雖然答案似乎顯而易見，但如能夠切實探明本源、端正目標，會讓工作更有明晰的方向和正確的路線，也能獲得讓人滿意的照明效果。正如很多人都了解的那樣，夜景照明有很多目的：服務于城市居民的生活、輔助人們的夜晚出行，提供安全感、提供在城市中的方位標識，塑造城市形象、營建場所空間、營造場所的空間氛圍，配合在城市中舉行的重大活動、開展文旅活動、配合商業活動、促進城市經濟發展等等，都可能構成建設城市夜景的目的，但在進行具體的項目時，卻需要進行相應的針對性研究，包括研究城市、區域、歷史沿革、城市生活特點、居民夜晚生活特點、夜晚活動發生地、相應的場所活動等，研究夜晚活動場所、夜晚活動、人群等都需要什么樣的夜景。如今很多城市都在開展文旅夜游，相伴而生的是設置燈光秀和山水實景表演，此時就需要重點研究何種形式的燈光表演和山水實景演出更適合這個城市或者是契合某個特定活動的訴求。

還要研究究竟應該在城市的哪些地方設置夜景，以及設置什么樣的夜景。毋庸置疑，夜景是服務于人的，包括城市居民和外來游客，對城市居民這樣的觀景受眾，不論其是上班族，還是居家人群，他們通常造訪或停留的區域，應考慮作為提供夜景的備選區域，比如：住宅區及其周邊環境、上下班途中沿線(包括城市的主要道路、次要道路，甚至胡同街巷)、工作地及周圍環境、工余時經常去的場所、休閑或體育鍛煉場所、文化商業區等；而外來游客通常的活動區域則主要包括城市中心區、商業中心區、代表性景點、城市風貌區、旅游休閑娛樂區、夜晚觀演場所等。在這些場所，要根據場所特點以及人群活動的特定需要，針對性地設計和配置相應的夜景，至于不同人群所需要的不同夜景如果同處一地，則可通過不同時段的模式變化來予以應對。

現在文旅活動開展得如火如荼，面對這樣的局面，需要冷靜地分析和科學地考量，深入研究特定的文旅活動究竟需要什么樣的夜景來配合？對于觀演式媒體立面、燈光秀場、山水實景表演等，它們本身就是包含有燈光元素的綜合性演藝活動，同時也需要在其周邊環境中配置傳統意義上的夜景來完善整個表演；對于那些非強制性觀賞、只是默默陪伴人們夜晚出行和進行城市活動的“感受性”夜景，自然是當地居民的日常需要，同時也會受到外來游客的關注和歡迎，因為這樣的夜景能讓他們更深入地體會當地的日常生活場面和一個特定城市最樸素本真的狀態，此外，伴隨夜晚活動的需要還有服務型夜景，以提供安全、導向、標識等。

需要研究如何能讓照明規劃和照明設計切實發揮好它們應有的作用，規劃應該扮演什么角色？如何起到作用？比如：利用規劃來控制夜景亮度、色彩、動態等指標時，還需要進一步考慮可實施性可操作性，如今很多夜景采取了媒體立面照明手法，那么就需要考慮通過何種方法來進行亮度計算才能更符合實際情況，從而達到正確限制和合理控制的目的；泛光照明的夜景大多是建筑立面上非均勻照明的方式，如何考慮其表面的亮度才更能符合實際情況，都需要做深入的研究。

我們還要面對夜景照明更新發展的問題，如何讓夜景跟上時代的步伐，滿足人們不斷變化的口味和城市活動對它不斷增長的需求，智慧城市的發展和智能照明的推進都是夜景照明設計要面對的課題；城市夜景的形式在不斷地變化和豐富，內容也在不斷地擴充，很多配置了燈光的市政設施和純裝飾性的燈光藝術品也都進入夜景行列，廣告燈箱、建筑門頭、顯示屏等，都是夜晚空間中不可回避的環境構成元素，都在影響著人們的視覺感受，因此有必要和夜景進行統一規劃。

總之，對夜景照明進行深入研究的工作還有很多，而且勢在必行，一方面它關系著這個行業如何正確發展、理性前行的問題，另一方面也要解決如何滿足社會各個層面對夜景照明越來越多需求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