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CES的繁榮不會變成回憶

方興東

美國賭城拉斯維加斯一年中酒店價格最高的時候不是圣誕節，而是一年一度的國際消費電子展（CES）期間。今年的展會從1月8日開始到11日結束，來自全球各地的近20萬參展人員涌到這里，這是全球最大的消費類電子產品展覽盛會，正如CES官方網站所說是“全球創新的展示舞臺”。

確實，如今的拉斯維加斯國際消費電子展無可匹敵地成為全球高科技行業展示最新突破性技術的第一舞臺，除傳統家電、影像、軟硬件廠商外，智能手機、智能硬件等異軍突起，開始全面覆蓋數字生活的方方面面。尤其近年來汽車行業全面進軍CES，規模巨大和裝飾奢華的展位，甚至讓人感覺越來越像車展了。

2018年全球網民超過40億，全球產業生態和各行業的數字化轉型如火如荼，極大激發了科技創新浪潮和新興生活方式。拉斯維加斯國際消費電子展這個舞臺生逢其時，不同國家的企業或個體展商同臺PK，極大促進了產業生態交流溝通、跨界創新借鑒和啟發。換句話說，這個平臺不僅是濃縮突破性技術的大集市，還是全球高科技產業鏈相互匯聚和融合的驅動器。

但去年以來貿易摩擦甚至貿易戰遽然而起，給這場展會帶來明顯沖擊。發軔于1967年的國際消費電子展已歷經半個世紀的演進與發展，這也是美國高科技行業引領全球的半個世紀，CES正好成為美國高科技創新力量和獨特全球領導力的象征和體現。世界原本的期待，是這場展會及其代表的全球高科技行業，在全球化時代的市場化力量推動下，進一步蒸蒸日上。

2018年突然成為CES乃至世界科技行業合作共贏氛圍的轉折之年。這一年，在CES迎來歷史高峰的同時，美國之外的科技創新力量、尤其中國更加耀眼。雖然有人戲稱，數萬中國人千里迢迢飛到賭城參觀中國廠商，但CES作為包括中國在內各國創新企業走向全球的最佳平臺，作用不可替代。而當市場力量遭遇政治力量，頓時顯示出了它的脆弱。當地緣政治強行介入本來主要由市場化力量驅動的高科技領域，全球科技創新產業格局明顯受到影響。尤其已持續近一年的中美貿易戰，更是給全球高科技產業造成強震。

可以說，貿易戰的這種影響就是肇始于2018年的國際消費電子展。當時，中國華為公司準備在展會上宣布與美國AT&T在智能手機方面的合作。但在CES上大手筆投入的華為，卻在最后一刻遭遇狙擊，雙方合作無疾而終，巨額市場投入打了水漂。這一刻起，本已漸入佳境的中美高科技合作開始出現逆轉。經歷了中興事件、“五眼聯盟”聯手狙擊華為5G以及出人意料的孟晚舟事件后，過去那些中美高科技最堅定的樂觀者也開始悲觀起來。

在貿易戰陰影籠罩下，中國廠商仍然踴躍參加了2019年度拉斯維加斯國際電子展，但整體氛圍明顯有所轉變。之前已有媒體追蹤登記數據，發現中國企業今年參展商數量比去年減少20％。當然，比數量更重要的，是參展企業的心態改變。一個最直接的觀感，就是去年有朋友臨時過來參會，最終在幾十公里外才能訂到酒店。而今年也有朋友臨時參會，在拉斯維加斯市中心酒店還可以訂到酒店。

筆者連續多年參加展會，今年在現場感覺到貿易戰給CES帶來的寒蟬效應明顯體現了出來。首先，中國主要企業明顯轉入“低調”，開始深藏不露模式。相關企業來參展，本來都是拿出自家看家本領，為了發布最新的黑科技和新產品。但今年，從筆者現場接觸的一些廠商來看，不僅展位有所縮小，也沒有太多重量級新產品發布。其次，整個今年的展會規模有所縮小，缺乏萬眾矚目的新技術和新產品。對于十多萬觀眾來說，CES應該是走馬觀花領略全球科技創新最熱鬧、最便捷的地方。今年的展會仍然可以說是熱鬧，但那些領略過往屆新技術新產品爭奇斗艷場景的觀眾，多少還是會有些失意。

同樣因為貿易戰的影響，各國高科技企業在展會期間溝通交流和合作洽談似乎也不如往屆那樣熱絡，包括中美在內各國的高科技企業觀望心態都有所加重，投資合作也更加謹慎，甚至有些已經簽署的投資合作協議，也不得不擱置。

一個盡顯人類創新的舞臺，因為越來越明顯的政治因素而開始受到壓制。國際消費電子展就像一個晴雨表。只要貿易戰的不確定性持續下去，它對全球高科技的傷害就將越來越嚴重，甚至有可能會撼動全球高科技的整體格局和基本生態，美國自身也將不可避免地成為最直接的受害者。希望正在進行的中美貿易談判順利推進，取得兩國社會各界乃至其他國家都期待的積極成果。只有這樣，CES的繁榮和熱鬧才不會變成回憶。▲（作者是浙江傳媒學院互聯網與社會研究院院長、互聯網實驗室創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