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體時代司法監督報道的倫理重建
——以于歡案、江歌案以及湯蘭蘭案中的媒體報道為例

王琳

（山東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一、從三個案件報道中分析司法監督報道的倫理缺失問題

（一）侵犯隱私與二次傷害

在湯蘭蘭案中，澎湃新聞《尋找湯蘭蘭》一文將當年載有湯蘭蘭戶籍信息的“常住人口詳情記錄”披露出來，不僅侵犯了受害者的隱私，而且可能導致湯蘭蘭的身份泄露，造成二次傷害。

報道暴力侵害案件，避免對受害人及其親屬的二次傷害是新聞倫理的一個基本原則。在新聞報道中減少對報道對象的傷害是人情的要求和人性的體現。新聞記者履行職業使命，必須以堅守作為人的倫理底線為基本前提。

羅爾斯的“無知之幕”有助于我們理解保護隱私和減少傷害原則。只有我們退回到一個消除所有角色和社會差異的“無知之幕”后的原始位置，才能真正站在弱小一方思考問題，主張保護弱者的利益來規避風險。從這個角度看，新聞記者必須充分站在受害者的角度考量新聞報道可能對其造成的傷害，從而慎重地選取事實材料，避免一味追求新聞價值。

（二）新聞失實與立場偏倚

真實性是新聞的生命，也是新聞倫理的一個重要原則。在于歡案中，《南方周末》的調查報道《刺死辱母者》在一些關鍵性細節上存在誤導，如在描述“辱母過程”時添油加醋，使情節嚴重化。此外，這篇報道的傾向性十分明顯，強化辱母者的負面形象，而對于歡母親蘇銀霞的多次高利貸行為以及非法吸收公共存款案只字未提，難脫以片面化的信息誤導受眾，煽動負面情緒之嫌。

利用韋伯的“意圖倫理”與“責任倫理”可以對于歡案中的媒體表現作出客觀的評價。《刺死辱母者》這一報道只考慮到“意圖倫理”，即行為意圖的高尚和公道，而不問行為本身的正當性以及在事實上導致的后果。一方面，報道中內容失實和客觀立場缺失使得監督的手段和方式缺乏正當性；另一方面，報道激起網友的對司法機關的負面情緒，對社會秩序以及主流價值觀的維護造成惡劣影響。對行為主體來說，僅憑動機而枉顧責任十分危險，因為意圖倫理者往往自恃動機而不擇手段，從而在客觀現實上造成惡的后果。就指導我們做事的準則而言，“責任意圖”比倫理意圖更重要。

（三）網絡暴力與輿論審判

2016年，就讀于日本某高校的中國留學生江歌被室友的前男友用匕首殘忍殺害。2017年12月，這期案件與東京公開審判，陳世峰獲刑20年。

從案發到開庭的一年多時間內，新老媒體對江歌案的報道以及由此引發的輿論討論在短時間內呈幾何級增長。在以咪蒙為代表的自媒體頭部意見領袖的口誅筆伐下，網絡輿論呈現出情緒化和極端化傾向：一方面，網友紛紛對劉鑫強烈的道德譴責，甚至發展成為網絡暴力。另一方面，網友紛紛要求判處殺人犯死刑，乃至要求引渡回國。

自媒體時代“輿論審判”正在逐漸代替“媒介審判”。雖然輿論審判的責任主體從媒體轉移到社會公眾，但媒體必須為在案件報道中不負責任的輿論誤導行為負責。大量自媒體在報道江歌案時，使用情節化的描述和偏激的語言，充分調動網民的“意見”和“情緒”，將網民的感情轉化為注意力經濟的一環。這也折射出自媒體時代新聞專業主義以及底線倫理意識的缺失。

二、新媒體時代輿論監督報道倫理缺失的原因

（一）新媒體的底線倫理與責任意識的缺失

互聯網技術與社交媒體平臺的搭建，營造了一個自由、開放的網絡傳播空間，使得傳播主體日趨多元化。然而，媒介生態的改變正在挑戰著新聞倫理。一方面，隨著新聞傳播主體的泛化，傳統意義上用來規范新聞從業人員的職業倫理和道德規范無法有效制約新興媒介形態和非職業新聞人的新聞傳播活動。另一方面，自媒體新聞人嚴重缺乏底線倫理意識和新聞專業主義精神，職業素養參差不齊。對新聞傳播規律及其強大社會影響力缺乏認識，因此無法自覺承擔社會責任。

在以上三起案件中，新媒體尤其是自媒體的新聞報道都存在故意夸大甚至捏造新聞事實，報道立場嚴重偏倚的基本道德問題。此外，缺乏對司法案件報道中受害者的隱私保護意識、造成二次傷害以及刻意煽情、炒作，激起負面情緒、觸發網絡暴力的行為也是缺乏社會責任意識的表現。

（二）商業利益侵蝕新聞倫理

以互聯網為平臺依托的新興媒體相較于報紙、廣播、電視等傳統媒體，較少受到體制束縛和國家監管。這為新媒體的市場化運作提供了開放、自由的環境。然而媒體的雙重屬性決定其不能片面追求經濟利益，必須兼顧社會效益。新媒體尤其是自媒體對此存在認知誤區。

反思以上三個案件報道，新媒體尤其是自媒體罔顧事實和理性，刻意煽情、炒作以獲取流量和注意力資源，體現新聞倫理受到商業利益的侵蝕。

三、新媒體時代如何進行報道的倫理建構

新聞的本質是關系的呈現。司法監督報道，是媒體與司法、媒體與公眾、媒體與報道對象三重關系的體現。

就媒體與司法的關系而言，理清職責，防止越位，維護司法獨立，尊重司法權威是媒體與司法建立良性互動關系的前提。在司法監督報道中，媒體必須平衡輿論監督和司法獨立的關系，避免媒介審判以及報道可能引發的輿論審判。回歸客觀、公正、理性、克制，充分發揮司法監督報道的建設性作用。

就媒體與公眾的關系而言，維護受眾的知情權、監督權是媒體的職責，但在司法監督報道中必須注重尺度和方式。一方面，新聞報道要滿足公眾合理的需求，不能一味迎合公眾獵奇、窺私心理；另一方面，媒體還有引導輿論，控制輿情，避免過度渲染和煽情，激發公眾情緒。

就媒體與報道對象的關系而言，尊重隱私和避免二次傷害的基本的倫理原則。此外，在司法案件的新聞報道中，媒體更需注重人文關懷。只有以人性和溫情關照報道對象，新聞報道的生命力和社會價值才能得到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