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珺

不少人都是因為海明威的小說而第一次聽說了乞力馬扎羅山,它位于非洲的坦桑尼亞,雖號稱“非洲屋脊”,但因為臨近赤道,氣候宜人,雪線非常高,也比較容易攀爬。現在,每年有超過2.5萬名登山客慕名在山腳下集結,挑戰登頂的夢想。
攀登乞力馬扎羅山的人均費用超過1.3萬元人民幣,不是一筆小開銷。雖說攀爬難度不大,但挑戰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2017年,先后有兩名中國登山者因高原反應命喪途中,這無疑為登山增添了一些冒險的意味。
約上同伴,訂好機票,購置登山裝備,通過朋友介紹,我認識了此行的主向導亞力克斯。坦桑尼亞政府規定,進入乞力馬扎羅山國家公園必須有當地專業向導帶領,物資也不能用騾子等牲口運輸,全靠挑夫背上去。
到達山腳小鎮莫西后,我才知道當地登山協作隊伍已經成了一條產業鏈,其高標準服務也在登山界享有盛譽。向導、廚師和挑夫,都是登山活動能否順利進行的關鍵保障。
我和同伴在7條攀登線路中選擇了6天5夜的俗稱“威士忌”的路線,需要全程露營,但登頂概率較大。來到起點后,看到不少當地的年輕人聚集在此,他們都是前來尋找工作機會的挑夫。根據登山人數、行李和裝備重量,我們最終確定配備兩名向導、一名廚師以及9個挑夫。
我一度覺得很驚訝,我們倆的個人物資加起來不到30公斤,為什么需要9個挑夫?亞力克斯解釋,登山客和整個團隊登山期間的所有物品,包括帳篷、食物、桌椅,甚至液化氣罐,都需要挑夫背上山。同時,為了保護環境,除了剩飯、果皮等有機垃圾可以扔在山上,其他垃圾必須帶下山。加上前些年屢次出現挑夫安全事故,國家公園嚴格規定,每名挑夫的負載量不能超過20公斤,因此兩個人變成了14個人的大團隊。
沒有真正爬過乞力馬扎羅山,沒有經歷過缺氧、暈眩和惡心等一系列反應的話,很難體會到挑夫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每天,他們需要清早起床,服務登山客洗漱和吃早餐。在我們輕裝出發后,挑夫們則要收拾好帳篷、鍋碗瓢盆、桌椅板凳,負載著行李和登山客的裝備出發。登山過程中,為了趕在我們前面到達營地、支好帳篷、準備食物,他們會頂著大包小包快步攀爬甚至奔跑,滿頭大汗也不能停下。為了精簡行李,他們晚上都擠在一頂小帳篷里休息。
這些挑夫往往是當地最貧窮的青壯年,其中有的人甚至沒有一雙合腳的登山鞋,更不用說諸如登山杖之類的輔助登山裝備。如果把登山活動看作一條經濟鏈,他們是位于最底端的一層,是最苦、最累卻賺得最少的群體。
以我們6天的攀登行程為例,他們大約可以得到400元人民幣的報酬,加上登山客們或多或少的小費,全部收入是500元到1000元人民幣。
當你了解了他們的生活狀態,可能會心生憐憫和同情。但這些年輕人對于生活的積極態度,以及他們的活潑和友善又總能打消你的顧慮。就算每天疲于奔波,和你相遇時他們都會熱情地跟你打招呼,說上一句“Jambo(斯瓦希里語里的‘你好)”,或是貼心地告訴你“Pole pole(慢慢來)”。當登山客們疲憊地到達營地,已經準備好一切物資的挑夫們還會給予最誠摯的鼓勵,營地里也會不時響起挑夫們嘹亮的歌聲,“Kilimanjaro hakuna matata(爬乞力馬扎羅,沒問題)”。
第四天的行程中,需要手腳并用地攀爬一段基本垂直的陡峭路段,再一路上行到登頂前的最后一個海拔高達4673米的營地。向導亞力克斯和奧利弗之前都做過很長時間的挑夫。他們說,這段路程對挑夫來說最為艱難,特別是身負重物攀爬,很容易因重心不穩出現意外。然而,因為高原空氣含氧量低,我們一路走走停停,還是不斷被挑夫超過。在不多的休息處,他們拿出手機擺鬼臉自拍,或者與身后的雪山合影,舉重若輕。
亞力克斯說,每個挑夫都在“為生存而奮斗”。挑夫中很多人需要貼補家用,也有人是在為將來繼續接受教育籌集學費。他本人也是在擔任挑夫期間省吃儉用,攢夠了培訓費,考取了向導的資格認證。擔任向導期間,他又幸運地結識了一對來自美國的登山夫婦,資助他上大學,研究旅游管理,最終得以創辦自己的公司。他一直用自己的經歷鼓勵年輕的挑夫,無論生活如何艱苦,都不能失去內心的遠大目標,并要為之付出努力。
最終的登頂日,夜里12點從營地出發,一路向上,在經歷8個多小時的猶豫、痛苦后,我刷新了人生高度,終于站在了乞力馬扎羅山的雪頂。在層層云海中,紅日緩緩升起,柔和的金黃色光暈灑在純凈的萬年冰川上,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接下來馬上開始下山,隨著海拔的降低,心情也越來越輕松和愉悅。到達終點后,挑夫們利用我們等待登頂證書的時間,簡單梳洗,上車回程。有的人得以休整兩天,也有不少人次日又要馬上開始新的登山行程。對他們來說,這只是稀松平常的一次工作罷了。
(山 麻摘自《南方人物周刊》2018年第26期,王 娓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