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翠萍
莫迪在第二任期內仍將以更加積極的姿態延續印度大國外交的平衡之道。
近年來,在國際力量格局演變導致國際關系復雜多變的背景下,印度由于其得天獨厚的地緣政治位置和經濟增長潛力而備受矚目。
首先,印美防務合作取得“突破性”進展。近年來,印度之于美國全球戰略的重要性不斷凸顯。美國對印戰略的主要目標是幫助印度成為有能力抗衡中國影響力的世界大國,以服務于美國的全球戰略。為此,早在2016年8月,印美雙方就簽署了《后勤交換協議備忘錄》,并以此為基礎“原則上同意”兩國可以互用軍事基地。2018年9月,印美舉行了首次防長與外長“2+2”對話,雙方簽署了《通訊兼容與安全協議》。該協議的簽署意味著美印雙方可以共享敏感技術,是美印防務合作的又一“突破性”進展。同時,美國近年來不斷增加對印度包括運輸機、直升機和遠程反潛艦等軍事裝備的出口。2018年,印度從美國進口武器占其全部武器進口額的15%,美國已經是印度第二大武器供應國。
其次,印度保持了與俄羅斯的傳統軍貿關系,多次敲定從俄羅斯采購武器裝備的大單。長期以來,印度都是全球最大的武器裝備進口國。雖然根據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的最新數據,2018年全球武器進口頭號的位置有可能被沙特阿拉伯所奪得,但印度仍然穩居第二。俄羅斯一直保持著印度武器和軍事裝備最大供應國的地位,印度則是俄羅斯武器裝備出口的最大海外市場。
再次,印日互動頻繁,以獨特方式大秀親密關系。2014年莫迪上臺執政之后,印日更加相互走近,兩國關系由“全球戰略伙伴關系”上升到“特殊全球戰略伙伴關系”。2017年5月,在印度古吉拉特邦召開的非洲發展銀行第52屆年會開幕式上,莫迪正式提出欲聯手日本共同打造“亞非增長走廊”的倡議。該倡議不僅覆蓋印太兩洋,而且在地理上聯通亞非兩陸,欲以非洲為優先發展區域,以基礎設施互聯互通、構建產業網絡和發展合作項目為主要支撐。2018年10月28日,莫迪在安倍剛剛結束訪華行程回國之后緊接著訪問了日本。安倍罕見地在自家別墅舉行晚宴招待莫迪,以示“特殊禮遇”。訪問期間,印日還在數字領域締結新的伙伴關系協定以致力于數字技術的研究開發,還考慮在第五代移動通信技術(5G)和機器人領域開展合作,雙方還計劃在企業、技術和人才等多方面開展合作。可以說,印日關系正處于兩國關系史上最好時期。
印美具有謀求戰略合作的相互需求。美國為了維持在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霸權地位,在全球戰略布局中需要印度,希望印度在南亞次大陸、印度洋地區充當“凈安全提供者”的角色,在美國主導的“印太戰略”中發揮積極的作用。對印度而言,印美關系的深化將會顯著地提升印度對巴基斯坦、中國、歐洲、日本和俄羅斯等的戰略博弈空間。在對美關系上,印度雖不愿意完全依附于美國,但仍希望能夠有效地借助美國在南亞的影響力打擊巴基斯坦,實現其稱霸南亞的目標。同時,通過加強與美國的防務合作來對沖中國不斷上升的地緣影響力,尤其是中國在南亞和印度洋地區的影響力。在印度的政策精英看來,要實現印度成為有影響力世界大國的目標,最大的挑戰來自于中國。但在與中國的接觸中,印度不忘強調“鄰居無法改變”、兩個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合作的地區和全球意義以及能夠給中印雙方帶來的好處。
雖然戰略需求促使美印相互走近,但近期特朗普的各種“退群”行為以及在外交政策上的“隨意性”給印度在對美政策上增添憂慮,擔心在政治和安全上過于依賴美國會損害印度的利益。而且,特朗普的貿易保護主義政策同樣針對印度。2018年6月,美國對包括印度在內的很多國家的鋼鋁產品分別征收25%和10%的關稅,對印度約2.41億美元出口商品造成影響。2019年5月31日,白宮宣布美方6月5日取消給予印度的普惠制待遇,此舉使大約56億美元印度出口美國的零關稅商品受到影響。這使印度看到,特朗普的政策具有不可預測性,且在真正涉及美國利益的問題上也是“一視同仁”,并未特殊照顧印度的利益,這無形之中擴大了兩國之間的嫌隙。
事實上,印度并不愿意被美國綁架而徹底落入服務美國霸權的軌道之中。雖然印度對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持消極態度,但在美國主導的“印太戰略”中,印度的表現也并不積極,甚至不愿加入美日澳同盟。2018年4月莫迪總理與習近平主席在武漢非正式會晤時,重申印度將堅持“戰略自主”。同年6月在第17屆香格里拉對話會上莫迪表示,印度洋—太平洋不是一個戰略概念,而是一個地區概念,包括地理意義上的所有該地區國家以及其他在該地區有利益的國家。與此同時,他還解釋了其在美日印澳四邊機制上的立場,強調印度參與四邊機制不針對中國。
“戰略自主”和“不結盟”是印度的外交傳統,也是印度實施大國平衡外交的基石。莫迪執政以來一再重申其戰略自主性以及維持不與世界大國結盟的立場,宣稱不會與美國結盟,不會聯美制衡中國,也強調在中美戰略競爭中不會“選邊站”,將奉行實用主義的平衡外交。但這并不代表印度不會借助美國的力量來平衡中國,也不排除印度在印美合作中打“中國牌”以最大化自身利益。在莫迪開啟第二任期后,他任命前駐美大使、駐華大使蘇杰生擔任外交部長,一方面說明蘇杰生過去在制定對外戰略和外交政策的工作中具有令莫迪滿意的突出表現,另一方面也凸顯莫迪對大國外交的挑戰是如何在中美之間保持平衡。
無論如何,基于地緣政治博弈和大國戰略競爭,印度在世界舞臺上正處于被大國拉攏的有利地位。從目前的世界格局和發展趨勢來看,這種有利于印度的外交環境還將持續一段時間。面對美俄在印度武器進口市場的激烈競爭、中美戰略競爭的常態化趨勢以及特朗普政府對外政策的反復性與不確定性,印度的外交策略和對外政策實踐將更加注重實用主義,基于不同的“問題”權衡利弊,做出有利于印度的選擇。這種基于“問題”的大國外交平衡策略,凸顯了印度對外政策和國際關系中的“利益至上”觀。從這個角度,未來印度的對華政策有理由繼續在經濟上推進與中國的“務實性”合作,在地區和全球問題上繼續與中國開展“建設性”合作。“搖擺”是印度對大國外交的常態。但是,不管印度在大國之間怎樣“搖擺”,最終都會收斂于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