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了



“葉榆三百六十寺,寺寺半夜皆鳴鐘”“伽藍殿閣三千堂,般若宮室八百處”……在“妙香佛國”大理的文化中,佛教文化的地位尤顯突出。時至今日,大理白族民間泥塑表現題材多與宗教有關,泥塑技藝的傳承往往靠的是口傳心授,傳承難度很大,所以普通人很少能夠堅持傳承好這門技藝。但在大理賓川縣的排營,有一位叫李興成的民間泥塑藝人,從小受到家庭和泥塑藝術的熏陶,在白族民間泥塑這條路上已經摸爬滾打近30年,為傳承白族民間泥塑做著自己執著的堅持。
一
在大理洱海東面的群山環抱之中,鳳太公路蜿蜒穿梭,成為連接州府下關和果鄉賓川的“動脈”。而就在這條繁忙的公路邊,白族古村排營靜靜坐落,錯落其間的白族民居用青瓦白墻勾勒出古樸的風景,裊裊炊煙細數著村莊的歷史和變遷。
走在進村的路上,迎面撲來盡是淳樸的鄉風,一塊“賓川縣興成雕建工藝廠”的牌匾也隨之映入了我的眼簾。
初見李興成老師,他半彎著腰,正在操作臺前認真塑造著一尊泥像的五官,徒弟們正在向李興成討教泥塑技藝的步驟和技巧。
見我們到來,立即上前握手寒暄,讓我感覺分外親切,采訪隨即開始。
李興成一邊工作,一邊為徒弟們仔細講解白族民間泥塑藝術在塑造五官時所注意的細節和技巧。可以看出,他雖已出師,而且技藝上也有所成就,但在對待給徒弟們講解技藝這件事上卻極其認真仔細。
“人物的五官神態在創作時一定要沉下心慢慢琢磨,仔細打量,心里有底后再去動手塑造,不可盲目……”李興成向徒弟們解說。
采訪其實很隨意,像是拉家常。
見到我對這些白族民間泥塑作品充滿好奇,李興成一邊走,一邊向我介紹他的作品。 “你們看,這尊是泥塑佛教造像,泥塑佛教造像主要題材與佛教有關,主要有佛、菩薩、比丘、眾僧、飛天、供養人……佛像造型形式豐富、多樣,并且具有每個時代的特征。這是學習‘倒龍吐蓮,那是借鑒‘曹衣出水……”
李興成指著人物身上的衣袍,解釋說:“這衣飾是根據人物動態,壓制后貼上去的,使得造像更加飄逸,更有真實感。”
工作坊里面,形態各異的諸多白族民間泥塑作品依次陳列,那些色彩絢麗的泥塑立刻吸引了我的眼球……不論是莊嚴肅穆的佛教造像,抑或是尋常的市井人物,每一尊白族民間泥塑作品的神情狀貌各異,但均生動傳神,形象逼真,呼之欲出,讓我由衷贊嘆李興成白族民間泥塑技藝的精湛。
看著自己創作的泥塑作品,李興成的眼里有種難以描述的神采,這一尊尊塑像,是他多年的堅持。與他那些技藝精湛、表情豐富的泥塑作品相比,此時的李興成衣著干凈而樸素,看起來更像是鄰家一位憨厚樸實的大哥。因為他的泥人雕塑藝術爐火純青,構思巧妙傳神、活靈活現,具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所以人們稱他為“泥人李”,而他也更喜歡別人這么叫他。
排營歷史悠久,妙高山上曾經有個南詔第一古剎津梁寺,寺分三院,俱已毀,但還有殘墻舊址,有明清古碑。鳳凰山腳有著完全是白族風俗的本主廟,廟里主神是被排營奉為本主的南詔天子異牟尋,整座廟宇還配有山神殿、財神殿、子孫娘娘殿等,規模很大。據村里一位老人講,排營古名牟巷川,傳說還是異牟尋給命名的。如今,修葺一新的本主廟仍然香火繚繞、人群熙攘。但是,人們的活動已經不單純局限于佛教徒的宗教信仰范圍,而是又加入了民族民俗文化活動的內容。
據李興成介紹,排營村民族節日眾多,有漢族共有的所有節日,有白族才有的接本主,正月初二開始每村輪著接,到全部村子都輪過,快要二月了才送回本主廟;有二月初八的本主圣誕的盛會;有六月二十五才過的火把節,火把節那天要祭關圣;六月初六還有津梁寺朝南斗的盛會。
特別是每年的本主節,更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人們不僅朝拜祭祀本主,而且也加進了飲食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本主廟會也成集宗教活動、文化活動、集市貿易為一體的場所,在這里本主不僅僅是一個宗教偶像,而是逐漸轉化為慈愛、正義和希望的象征。
1976年出生于云南大理賓川一個傳統工藝世家的李興成,祖上幾代都從事木雕、彩繪、石雕、泥塑等工藝和古建筑修葺行業,父親李先德在當地是一位非常有影響力的古建工匠。李興成自幼深受家族影響,對泥塑、彩繪、古建有著濃厚的興趣,特別是對泥塑,幾乎到了癡迷的程度。
1984年9月至1993年7月,李興成在排營完小上學的時候,課堂上,他最喜歡做的事情是在廢紙和作業本上寫寫畫畫,有時候就連下課了都不知道。放學以后,懂事的李興成除了參加一些力所能及的生產勞動外,玩泥巴成了他最大的樂趣,自幼喜歡動手制作物件的他在房前屋后、村口到處找泥巴來做自己心目中的那些有趣的“東西”。起初,那些用泥巴堆造起來的“作品”略有形象,卻軟趴趴的,即使晾干后也容易斷裂、破碎。
對泥巴的這份癡迷勁兒,李興成沒有用到學習上,為此,李興成經常被老師批評,被同學們恥笑讀書“混日子”。好長一段時間,盡管對泥巴投入了極大的熱情,但單靠自己摸索,捏出來的“東西”還是成型不好。
當從父親口里得知家中還留存有一些做泥塑的老模具,李興成如獲至寶,翻箱倒柜搜尋出來,偷偷躲在家里琢磨、練習。
“那時找到了老模具,我就學著制作小彌勒佛、土地公、燈頭、飛機、噓噓哨之類。”李興成告訴我,他白天外出勞作,晚上回家就捏泥巴,有時一捏便徹夜不眠。父親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從旁指點并告訴他一些小秘訣。
父親說,泥巴不成型,是因為沒有做支架,要在兩片模具的銜接處捏兩枚土釘。
果然,經父親一指導,軟趴和龜裂的情況不再出現。
李興成這才知道,泥巴做的“東西”沒有支架,就像人沒有骨頭,當然就軟塌塌的不成型。從那以后,他開始用小木棍和草繩、帶子等做支架,做出來的“東西”也更加有模有樣了。
“之后,我父親經常會在閑暇的時候指導我怎樣做泥塑,不過到可以獨立完成作品都隔了四五年了,能完成一件作品是相當開心的,可以說,父親是我學藝道路上的啟蒙老師。”
在李興成十五六歲的時候,父親就主動讓其學習白族民間泥塑技藝,這為李興成后期的技藝打下了扎實基礎。
“對我來說,玩泥巴是業余時間最好的休閑方式,也建立了我從小以來的人生觀、價值觀。80年代我第一次看到父親在龍山寺做泥塑,做四大天王時我就喜歡上了泥塑,剛開始做佛像時都挺難的,自己拿泥土捏,泥土要有韌性,通常是用本地人所稱的黃膠泥,捏到像樣為止,孜孜不倦,捏到成功為止,也浪費了好多材料 做著做著就上手了,做的時候覺得做得不好就會請教父親。有了請教,有了進步,有了釋疑解惑,那種盲目和無助的孤獨感就有了消減。小時候我們沒有現在這么多玩具,泥塑的玩具就成了最愛。泥娃娃、泥公雞、泥響貓、泥果果、泥餑餑……我心里想到什么,我就去捏什么,一路堅持。不過當時決定學泥塑,主要還是出自內心的喜愛,每每做出心儀的‘作品,內心都十分激動,便想著如何將泥塑做得更好看。”
1993年9月,李興成考起初中,到排營中學讀書,讀了一年多的初中后,1994年因為家庭原因,李興成輟學回到家中。一個偶然的機會,在父親的撮合之下,李興成拜本村白族民間泥塑塑彩繪藝人陳爾賢為師,正式跟隨陳爾賢老師學習白族民間泥塑和彩繪技藝。
在陳爾賢老師的精心培育和指導幫助之下,有一定基礎的李興成進步很快,技藝突飛猛進,并于1995年開始跟隨師父在曲靖、楚雄、保山、芒市、大理各地做出了一些民間泥塑作品,其作品得到了各地民間藝人和群眾的認可,這種認可不僅讓李興成堅定了繼續努力學習白族民間泥塑的信心,也讓過早輟學的李興成心里有了些許的安慰。
白族民間泥塑藝術是一枝至今仍在運用的獨秀于世的奇葩,也可以說是大理民間藝術的“錦上之花”。1997年,李興成在師父的幫助指導下完成了技術難度和工程量都很大的陸良縣板橋鎮舊州城隍廟泥塑十殿閻君、地獄,共計370尊泥塑大小神像。這一次難能可貴的鍛煉經歷,為他日后的技藝成長之路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1998年,李興成完成了陸良縣三岔河鎮太平村齋堂、泥塑觀音殿、十二圓覺拜觀音;2000年完成羅平縣板橋鎮羊山烈士陵園水泥雕塑23米大龍一條;2002年完成師宗縣法雜鄉雨脈村地母廟泥塑;2003年完成石屏縣包窩村土主廟、山神廟泥塑;2004年在安寧市八街關圣宮彩塑,由于其泥塑和彩繪作品出色,獲安寧市文化局授予的錦旗一面。
俗話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在興趣的驅使下,李興成又拜師于劍川的彩繪師父何曉明,并先后到“四川美術學院”“中央美術學院”“ 云南藝術學院”等多所藝術院校進修學習。
在實踐之中刻苦學習白族民間泥塑技藝的同時,李興成也沒有忘記對色彩和顏料的鉆研。
泥塑作品最后華麗的呈現,色彩很關鍵,而提到色彩,最重要的除了上色的技法之外,那就是顏料了。顏料選擇不好,不用幾年時間,就會掉色,泥塑作品,特別是寺廟里面的泥塑造像掉色,那是無法接受的失誤,會給創作者的名譽帶來致命的打擊,所以,好多民間白族民間泥塑造像的匠人,在顏料的選擇和使用上都特別小心謹慎。
關于泥塑的顏料,李興成對我說:“很多關于顏料的認識理解和使用訣竅,都是從爺爺處得知的,我爺爺除了彩繪做得好,他還喜歡畫畫,閑時,總會拿起畫筆在紙張上肆意游走。”
二
千姿百態生活味,一捧泥土塑鄉愁。2005年8月,在努力摸索了十幾年后,為了進一步把白族民間泥塑技藝發揚光大,李興成建立了賓川興成雕塑廠。
千百年來,厚重的紅土地養育了勤勞智慧的大理人。紅土地上的白族民間藝人用紅土塑出了人情百態,塑出了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也塑出了藝人們對這片土地深深的眷戀。
“我生長在這片紅土地上,我心目中裝有紅土地這個大千世界,所以我現在還在不斷地挑戰和突破自己,追求更完美的東西,我總覺得最好的作品就是下一件、再下一件。而成立雕塑廠的目的和意義,就是讓更好作品的誕生成為可能。”李興成笑著說道,自豪之情難以言表。
在別人眼里,我們泥巴是臟一點、累一點,但是在我手里面它是一件作品。
“學習技藝的時候太過投入,或者遇到技藝難題的時候,有沒有受挫感和孤獨感?”
“肯定有,特別是受挫感,那種感覺,一開始的時候,受挫感就是一種折磨,但是,忍受和突破之后,那就是一種莫名的喜悅,或者說竊喜。而孤獨感,對于我們民間藝人來說,那就是家常便飯,我覺得既然是家常便飯,在這樣一個環境里學習、摸索、突破,為什么不能轉變一下心情呢?所以我就主動把這種孤獨、折磨和忍受慢慢地變成了一種開心、快樂和享受。”
“在白族民間泥塑技藝里面,你認為,最難的是什么?”
“最難的就是像!作品要像!也就是要符合要求或者標準。”李興成不假思索地回答。
“民間泥塑往往沒有固定的標準,如何判斷像與不像?”
“做泥塑時需要很用心,你稍微分神,就算你塑了很久,也難以塑出一個令自己滿意的樣貌,金臺寺四大天王做了差不多半年以上,前后六七個月,最后人家才滿意。”
“你想做哪一樣作品必須要在頭腦里有個印象!泥塑作品所做的時間長,需要耐性,這個是必然的。如果對方不滿意,怎么辦?”
“很少遇到這種情況,但是也不排除!我做的泥塑面相最重要,做一尊佛像不僅要做到樣子好看比例尺寸正確,還要做到和以前流傳下來的表情一致,比如六祖的神態是慈祥的,四大天王的表情是兇的,觀世音的表情也是慈祥的,他們的樣子都是要做得栩栩如生。”
“對方不滿意你的泥塑作品,這種情況,你遇到過么?”
“遇到過,那時在學徒的時候,很尷尬,也很受挫。不過,后來在師父的幫助下得到了對方的認可!”
“這也是經驗積累的過程。”
“是的,有些過程無法逾越。要塑得出神入化、巧奪天工,并不全都是憑著對藝術的熱愛,更重要的是要有承受失敗的決心,吃苦的毅力才讓我硬是支撐到了今天,讓一尊尊塑像在手里活了過來。”李興成如是說。
佛像泥塑制作過程中,藝人會先做出佛像的身段體態,再另外捏制衣飾,給佛像“穿著”,并做出衣布飄揚、翻轉造成的褶皺。甚至是內衣、外衣、鞋帽、裙帶,表面看得見看不見的都一步一步獨立制作,按照由內到外的順序進行多層貼塑。這種獨有的技藝手法,使人物形象更充滿立體質感。
“難度極大的還有‘拍面技藝。制作人物的面部,并非簡單描繪出五官,而是要根據人物的背景、性格,賦予其恰當的臉譜,刻畫出準確的神態。同時,要像替真人化妝一樣,給塑像的面部‘打底,再勾勒眉毛、眼睛、嘴巴。尤其在眉毛的挑畫上文武有別,使人一眼就能看出人物的角色特征。”李興成說。
藝術的最高成績,薈萃于一痕一紋之間,任何的刀削雕琢、平暢流麗,全不帶煙火氣。說起和泥,李興成說:“和好的泥要經過半個月的發酵之后才可以使用,為了延長泥塑的保存時間、增加動態效果,要用鐵絲嫻熟地勾勒出人物的骨架,然后一點一點賦予它肌膚、紋理和造型。棉花不是一次就能成型的,要揉到一定程度加棉花再揉,手把泥掰開以后棉花必須是一絲一絲的,堅韌性達到你所要求的那個程度就好了,所以從泥土的處理和制作都是老前輩用他們一生的結晶汲取下來的智慧。”
在每一次的創作中,李興成都不需要圖紙,想什么就捏什么,這種看起來有些隨意的創作方式卻是民間藝術生命的來源。
“藝術就是一剎那間的靈感,靈感來了就那幾下子,一件好的作品不僅要反映創作者的文化底蘊,更重要的是反映出現實生活中的一些東西,傳統文化和本土文化結合在一塊就很有勁、很有味道。”對于泥塑創作,李興成是這樣說的。
以黏土加上纖維物、河沙、水揉合成的膠泥為材質,在木制的骨架上進行形體塑造,陰干后填縫、打磨,再著色。
民間泥塑的產生可追溯到距今2000多年前的春秋戰國時代,《戰國策》中蘇秦阻孟嘗君入秦故事有傳泥作上偶的記載。做源人殉葬,做佛像膜拜,做“耍貨”玩賞的民間風俗,是中國泥塑藝術得以發展的主要原因,至唐宋時代,泥塑藝術發展到盛期。
而在大理民間百姓對佛教信仰在元代的郭松年《大理行記》可見一斑:“此邦之人,西去天竺為近,其俗多尚浮屠法,家無貧富皆有佛堂,人不以老壯,手不釋數珠,一歲之間,齋戒幾半。”足見當時大理佛教之盛。因為佛教興盛,人心和合,和諧友善,大理國300多年無戰亂紛爭,百業興旺。
據李興成介紹:泥塑的模制一般分為四步:制子兒、翻模、脫胎、著色。制子兒就是制出原型,找一塊和好的泥,運用雕、塑、捏等手法,塑造好一個形象,經過修改、磨光、晾干后即可,有些地方還要用火燒一下,加強強度。翻模就是把泥土壓在原形上印成模子,常見有單片模和雙片模,也有多片模。脫胎就是用模子印壓泥人坯胎,通常是先把和好的泥搟成片狀,然后壓進模子,再把兩片壓好泥的模子合攏壓緊,再安一個“底”,即在泥塑作品下部粘上一片泥,使泥人中空外嚴,在胎體上留一個孔,使胎體內外空氣流通,以免胎內空氣壓力變化破壞泥胎。最后一道工序是著色。
李興成說:“大理民間素有‘三分塑,七分彩之說。一般著色之前需要先上一層底色,以保持表面光潔,便于吸收彩繪顏色,彩繪的顏料多用品色,調以水膠,以加強顏色附著力。”
2003年李興成在彌渡東岳宮、保山寶鼎寺彩塑,獲得錦旗各一面;2005年完成了陸良縣三岔河鎮龍鳳寺子孫殿、財神殿、藥王殿所有泥塑;2006年完成路南縣古都邑村委會土主廟所有泥塑;2008在昆明七彩云南古建筑工程、照通大龍洞公園貼金彩繪工程獲得成功。
“玩泥巴”是個技術活,基本功全靠時間磨。在泥塑創作中,難的還有人物表情的刻畫,這個部分耗時最長,也最考驗藝人的技藝水平。為了讓人物凸顯個性,五官的比例要精確恰當,一毫米的改變都會影響到人物的性格,哪怕是嘴角上揚的角度高低不同,也會讓人物表達出不同的情緒,而這一切都緊緊掌握在李興成的手中。
“創作,乃是本能、天性般的投入,活像雕塑一個人的靈魂,仿佛吹口氣就活了。”李興成說道。
2009年順利完成師宗縣莊科村委會三官殿、山神廟、馬王殿的所有泥塑作品之后,同年10月,李興成把興成雕塑廠擴建為興成雕建工藝廠。
2010年,在龍陵、靈山寺天王殿、鎮安、寶善寺大雄寶殿等維修工程、石森仙花寺大殿、觀音殿、地藏殿等重建工程。2011年在云南寶豐孔廟建筑工程、雞足山碧云寺藏經樓禪堂建筑工程。在近10年里,李興成創作了1000多件作品,每一個人物的形象和表情從來都沒有重復和雷同,這既是他對自己的要求,也是藝術創作的魅力所在。現在他正在創作一個新的系列作品《鬧秧歌》,預計要做出120多個人物,這也意味著要體現出120多種開心的狀態和表情。
有些比較挑剔的顧客找到李興成,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不像不給錢啊!”
面對這樣的顧客,李興成的第一反應就是微笑,他總會在接下來的時間里,用行動告訴顧客:“你放心,咱這手藝可不是吹出來的,是靠時間一下一下塑出來的。”
而每每作品完成時,那些挑剔的顧客總會好奇地起身看效果,拿著鏡子照上一照,最后,再挑剔的顧客也會對他的手藝表示心服口服。
泥巴,大自然中隨處可見的東西,在藝人的手中,經過精雕細琢,就變成了被賦予強大生命力的藝術作品。一抹泥巴,足以展現每個泥塑手工藝人豐富的內心世界,對泥巴的塑造,是藝人對生活的熱愛、對藝術的傳承。他從泥土中走來,無門無派,自學成才,他憑借一雙天生的巧手和對藝術孜孜不倦的追求,用一把泥土和多年的心血,塑造出了一尊尊惟妙惟肖、令人贊嘆不絕的泥塑作品。
如果沒能深刻體會人生百態,沒有深入地對這項藝術進行研究鉆研,是無法創作出這些入木三分的作品的。正是對于生活的領悟和對泥塑技藝的精通,李興成用粗獷中見細膩、敏感、豐沛的泥塑手法,再現一個個活靈活現的人物形象。
李興成告訴我,他自己的重心都是在研究泥塑創作上,不后悔,依舊熱愛。他的泥塑作品大多以鄉村生活作為背景,充斥著回歸本真的鄉土氣息,通過最樸實直接的方式去感受鄉村的風土人情,將對鄉村的熱忱淋漓盡致地投入到作品中。
三
2013年1月,李興成被評為大理州第三批州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
在歷史的發展中,民間泥塑所遇到的最大問題就是保護問題,李興成對此也談到:“遺憾的是隨著現代多種質材在造型領域的運用,泥土這種作為終極造型材料以及與此相關的藝術表現形式、工藝技巧,均已遠離我們的視線,其獨特的藝術感染力被光耀奪目的現代材料所遮掩。”
被評為傳承人后,李興成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不僅要塑出好的作品,更要思考泥塑文化如何傳承下去。2015年,李興成辦起了“賓川縣興成雕建青少年藝術培訓班”,讓白族民間泥塑、雕建得以繼承和發揚。企業要發展,離不開黨支部的領導,同樣,黨員也在支部的培養中獲得成長。賓川縣興成雕建廠始終把強基層黨組織建設和黨員教育擺在首位,圍繞泥塑文化傳承和保護來創新黨建,建立健全了支部聯系泥塑藝人、泥塑藝人師徒結對等制度。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同年9月,賓川縣興成雕建工藝廠非公黨支部正式成立,黨支部吸納了7名黨員,把支部建在了文化產業鏈上,黨建引領,文化在傳承和保護泥塑文化中使群眾得到了實惠,增強了黨組織凝聚力,加強了基層組織建設,使排營村逐步走上傳承文化、促進農民增收的良性發展道路。為繼承和發揚白族民間泥塑技藝,由賓川縣興成雕建廠非公黨支部牽頭,開辦了賓川縣興成雕建青少年藝術培訓班,在招收青少年愛好者的同時,還免費培訓建檔立卡貧困戶。
李興成的代表作2016年參加云南創意大賽獲得銅獎;2016年完成芒市金塔對面的銀塔、護墻獸組裝;2016年9月,李興成又獲得了“云南省工藝美術大師”的光榮稱號,還曾獲得過中國傳統首屆泥塑現場技藝大賽銀獎,多次獲得云南民族民間創意大賽金獎、銀獎。他也一直帶著我們的傳統文化技藝走出去,曾到美國紐約福德寺進行民族畫國畫彩繪,為緬甸設計了魁星閣樓;2017年完成祿勸縣魯西村天王殿所有泥塑。
匠人精神在現代來說是永不言放棄的執著,是守得住清貧的從容,是敢于去開拓的氣魄,如果沒有這種不畏磨難的堅守,就無法學成這門技藝,更談不上將其傳承。任何一門民間藝術的傳承,絕不是對上一輩技藝的全盤接收,而是在開拓中薪火相傳。根植在骨子里、流淌在血脈中的先天藝術基因加上后天不斷勤奮的探索、實踐,使李興成的作品日臻成熟。
李興成說:“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現在雖被社會媒體逐漸重視起來,卻在20到30歲的年齡階段出現了斷層,我希望新時代的青年人能夠更大范圍地接觸非遺文化、熱愛非遺文化。自己所學的技藝,能夠帶動一方人富起來,單靠一方面是不行的,傳承和傳播的方式方法要多樣化。作為州級傳承人,傳統藝術的發展不應受商業經濟影響,一定要保留住古老的味道。”在多年的發展中,李興成堅持把企業的發展同社會責任感有機結合,先后帶動了200多人從事工藝制作,不僅讓他們掌握了一技之長,解決了就業問題,而且為傳承民間傳統工藝做出了積極的貢獻。多年來,李興成承接了大理賓川雞足山金頂寺天王殿的雕塑和碧云禪寺重建的部分建筑工程、四川攀枝花積善寺修繕工程、美國紐約佛德寺的修復和部分重建工程等省內外及國內外寺廟、道觀的重建和修繕工程。
聽完李興成對非遺傳統文化的詮釋,我對他的匠心情懷表示敬意。
談及對泥塑技藝的理解,李興成說:“不要總想著發財,耐住寂寞、精益求精、孜孜不倦、追求完美是我對‘工匠二字的理解。在未來繼續帶好徒弟、做好傳承技藝文化、為大理白族民間泥塑技藝培養更多更好的人才是我的責任和義務。個性創作,追求的就是不同于以往的新意,試圖為這一古老工藝注入新的活力。傳統技藝的價值在于‘傳統,大理白族民間泥塑的傳統技藝,既不應被外界藝術滲透,更不能為商業經濟所影響,古老的味道,一定要保留下來、傳承下去。”李興成的一席話,讓我頗有觸動。
如今,市場決定一切,一個行業要發展,靠的是有效的市場。說到底就是必須賺錢,只有能賺錢的行業,才能留得住人,才有良好的發展空間。許多傳統行當就是因為利潤微薄,加之習藝艱辛,從而遭遇人才凋零、青黃不接的尷尬。所以,一個得到普遍認可的觀點,傳統行當要發掘市場潛力,盡可能地創造經濟價值,以贏取自身傳承發展的有利條件,白族民族泥塑傳承之路亦是如此。這個觀點本身并沒有錯,但國內有些傳統行當,為了迎合市場需求,對古老表現形式進行較大尺度的改變。而盲目的“創新”,帶來的結果卻是對傳統技藝的破壞。
行當要發展,從業者要賺錢,這是最基本的道理。但為了賺錢而無底線地改變,卻是對自身文化不夠自信的表現。傳統藝術的核心價值,在于“傳承”二字。像李興成所說,不要總想著發財,沉下心一點一滴積累,把古老的味道好好保留、傳承,才是傳統藝人應有的情懷和擔當。也只有認識到“傳統”的價值,在此基礎上再進行適當的創新,才能使我們的傳統藝術完好地延續下去。
白族民間泥塑創作對李興成來說既是辛勤勞動,也是精神享受。憑借著對白族民間泥塑的摯愛之情,也為了使白族民間泥塑在年輕人中得到普及,李興成培養了一些泥塑愛好者。
李興成:“自己既然選擇了做這個,就要把它堅持下去。每一個細節都有一定的規律,做夢都夢見玩泥巴、塑佛像。”
“緬甸把‘石頭賣到中國,我們照樣可以把‘泥巴賣到緬甸去。”在2018年大營鎮舉行的一次青年創業參觀活動中,李興成說道。
目前,李興成一方面積極吸納弟子傳授技藝,朝著打造“白族民間泥塑藝術之鄉”的夢想前進;一方面著手籌建白族民間泥塑技藝傳承基地,弘揚傳統文化,推動相關產業發展。
在這個浮華的時代,不缺少工業的批量化商品,缺少的是工匠精神和手作藝術;不缺少流程化的機構培訓,缺少的是中華傳統的師徒傳承。
“泥巴是我的天地,是我的事業,是我全部的追求。我希望用大自然賜予的泥巴,來豐富一個完整的勞動人民的精神世界,更希望用粗獷中見細膩、敏感而豐沛的泥塑手法,再現栩栩如生、形神兼備的人物形象。一生終于一事,恐怕我這一輩子離不開白族民間泥塑了。我會將這門手藝一直傳承下去,讓我們白族民間泥塑走出大理,走出云南。”采訪結束時,李興成開心地說。
編輯手記:
“泥塑”俗稱“彩塑”,是我國一種古老而常見的民間藝術,它以泥土為原料,加上中國雕塑的傳統技法,或素或彩,以人物、動物為主,將普通的泥胚做成一件件精致的藝術品,展現著鄉土民間的生活百態,并以其特有的載體,在漫漫歷史長河之中頑強地留存了下來,閃耀著迷人的光彩,博得民眾的喜受。隨著社會工業化的進程,手工藝逐漸被邊緣化,如何能將民間手藝傳承下去,是整個社會都需要思考的問題。手工藝,不僅僅是一種技藝,也是浸染著中華五千年傳統的文化,不僅不應該在我們這一代失傳,更應該在我們這一代發揚光大。李興成是州級白族民間泥塑傳承人,憑著對泥塑藝術的執著和熱情,甘愿忍受寂寞,挺過寒冬一路堅守,憑借一雙巧手、一顆慧心,數十年如一日,將精力傾注于泥土,化腐朽為神奇。一抔泥土、一套工具、一雙巧手成就一名大理白族民間工匠的華彩之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