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這樣的人

鐵蹄少女

《明日之子》播出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去看，我素來厭煩一切綜藝，覺得浪費時間。那時我的生活和工作陷入瓶頸，我對自己異常兇狠，總簡單地覺得只有變本加厲走到極限，才能挺過去。我報了考證的培訓班，每日在上班途中用手機刷題庫，還要應付巨大的工作壓力，整個人變得異常暴躁，總是莫名地朝同事發火。興許是看我狀態不對，老板嘆了口氣說，你要不要放個假，休息一下？

我無話可說，聽從了他的建議，去附近的海邊小島度假。

車站到酒店的距離不算近，我坐進出租車，聽到一首旋律優美的曲子。歌詞鏗鏘有力，一下一下捶在我心上。印象最深刻，也是后來被證實傳播度最廣的兩句：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我當下便搜了這首歌，唱作都來自一個叫毛不易的小鎮青年。照片上的他戴黑框眼鏡，圓臉，非常年輕，抱著吉他笑得很憨。我感覺不可思議，他到底見過什么樣的人間，才能寫下這樣的東西呢？

在小島上的幾天，我翻出早已沒有熱度的《明日之子》，選擇毛不易的cut看。第七期，他祭出了這首《消愁》，即便才華被認可，卻一度因為低迷的人氣瀕臨淘汰。幸好導師欣賞他，不遺余力要將他留在舞臺上，理由是：他比任何人都需要這個舞臺。

我開始對這個男孩產生了興趣。他的父母是公務員，出生在齊齊哈爾的一個縣城，那里就像一個停滯下來的世界，無論外面如何倉皇得面目全非，它永遠是緩慢的、安心的、熟悉的避風港。晚飯后去縣里的廣場跳舞，更是一天的黃金時刻。

我的同事是毛不易的學長，他撓著頭使勁回憶，大學四年，毛不易很少參加校園活動，他和大多數小鎮青年一樣，懶散、遲鈍、拖延，大學實習是去醫院當護士。急診科壓抑的氣氛，還有昏昏欲睡的夜班，都讓他感到巨大的失落和惶恐。是在那段時間里，他開始大量創作，一口氣寫了幾十首歌。

剛畢業那年，毛不易成了眾多杭漂族中的一員。他租住在不到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里，深夜從燈火通明的醫院大樓里走出來，打包一份炒飯帶回家，躲在房間里和遠方的朋友通幾個小時電話，什么都聊。這已然是他和生活對抗的一種極度讓步的方式了。杭州的冬天很冷，寒意見縫插針地鉆入骨頭的縫隙里?？擅灰讻]買厚被子，并不是因為貧窮，而是他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自己不會一直留在這里。后來毛不易真的鼓起勇氣坐上了去往長沙的火車，參加這檔和他一樣初出茅廬的節目。他對未來完全沒有清晰的概念，只是覺得是時候離開現在的生活了。

比賽前，他在微博里寫下這樣一段話：自己清楚地知道，接下來的一年將會是與往年都不同的一年，不知明年這時的自己會在哪里。

事實證明，聽眾也是需要他的。他在《明日之子》的后臺喝了二兩二鍋頭壯膽，等待了八個小時才輪到他上場。第一次上臺麥克風失靈，反復錄了三次，吉他弦又斷了。但即便開局不利，《消愁》的播放量仍破了五億。他從無人知曉變成被影視圈哄搶的主題曲演唱者，變成各種音樂節目的常駐嘉賓。哪怕在現今這個唱片幾乎名存實亡的時代，仍舊有李健這樣的前輩，愿意擔任他的制作人。

原來人生啊，不一定要一條道走到黑的。在不喜歡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不是聰明，也不是堅韌，只是膽小懦弱，不敢放棄，到頭來只會遍體鱗傷。我終于明白自己的癥結所在了。

是枝裕和曾經寫過：你才二十五歲，你可以成為任何你想成為的人。這句話用來總結毛不易的人生，恰到好處。人生路上，步履不停。他沒有軌跡可循，也注定不會平凡。他是特別的人，他是毛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