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間是一九九五年三月二十日,星期一。一個令人心曠神怡的晴朗的初春早晨。昨天是星期日,明天春分休息,即連休的“山谷”。也許你心想今天也休息多好。但遺憾的是,由于種種緣由你無法請假休息。
這樣,你在平日那個時刻睜開眼睛,洗臉,吃早餐,穿上西服走去車站,像往常那樣鉆進擁擠的地鐵上班。平平常常的一如平日的清晨,人生中無從區(qū)別的普普通通的一天。
在五個化裝男子將用研磨機磨尖的傘桿尖頭捅進裝有奇妙液體的塑料袋之前……
在地鐵千代田線散布沙林的行動小組由林郁夫和新實智光組成。林實施,新實是司機。林年紀大,又是醫(yī)師且同科學技術省的“武斗派”劃清界限——這樣的他何以被選為實施者,原由自是不得而知,但林自身推測“大概是為了封口”。即通過讓他參與事件而切斷其逃路。在這一階段林已心知肚明。他皈依麻原彰晃程度很深,但麻原好像并未從內(nèi)心相信他。叫林灑沙林時,林后來說“感覺心臟在胸中陡然一縮”,還說“心臟在胸中倒是理所當然的事”。
林乘坐七時四十八分由北千住站駛發(fā)、開往代代木上原的千代田線地鐵列車最前面的車廂,在新御茶水站捅破沙林袋,在那里下車。在新御茶水等待的新實讓做完案的林上車,直接返回位于澀谷的秘密活動站——這是交給兩人的使命。林不能拒絕,他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是馬哈姆德拉修行之一”。馬哈姆德拉修行是爭取被賦予正悟師等級的重要修行。
“想拒絕不是可以拒絕的么?”對于麻原辯護律師的這個執(zhí)拗的提問,林這樣回答:“如果能夠拒絕,這一系列奧姆事件豈不(一開始)不會發(fā)生了?”
林生于一九四七年,是品川區(qū)一位開私人診所醫(yī)生的次子,由慶應大學附屬的初中、高中升入該大學的醫(yī)學部,作為心血管外科專門醫(yī)生在慶應醫(yī)院工作。后來轉去位于茨城縣東海村的國立療養(yǎng)所醫(yī)院任循環(huán)器官科主任醫(yī)師,乃不折不扣的超級精英。相貌端莊,表情帶有一種職業(yè)自信,想必是作為醫(yī)師自然而然形成的。頭發(fā)似乎在頭頂那里開始略略變稀。如多數(shù)奧姆干部所表現(xiàn)的那樣,姿態(tài)端正,臉直對前方。不過說話方式總好像有些單調(diào)和不自然。在法院旁聽證言時,作為個人我驀然覺得某種感情的流程在他身上受到阻礙。
他在飛黃騰達過程中突然信了奧姆真理教,一九九0年辭職和家人一起出家。兩個孩子也在教團中接受特殊教育。醫(yī)院方面舍不得他的能力而予以挽留,但他決心已定??瓷先ニ麑︶t(yī)生這一職業(yè)幾乎沒有留戀之情。在教團內(nèi)受到喜歡精英的麻原彰晃的重用,任“治療省大臣”。
林似乎在某個階段開始對自己的工作懷有深刻的根本性疑問,從而水到渠成地為提供超科學答案的麻原彰晃所吸引。
被指名在地鐵實施散布沙林的林郁夫于二十日凌晨三時被領去上九一色村的第七修行所,和其他四人一起練習捅扎沙林袋——用打磨鋒利的傘尖捅扎充水(代替沙林)的同一規(guī)格塑料袋。指揮練習的是教團干部村井秀夫。其他成員有時表現(xiàn)出樂意練習的樣子,但林郁夫以不無理性的目光看著其他四人的行為,也沒有實際捅扎。在四十八歲的醫(yī)師眼里,看上去一切都像在做戲。
林說:“我沒有練習。雖然一看就會,但我從內(nèi)心提不起興致。”
練習完后,五人乘車返回澀谷的秘密活動站。身為醫(yī)師的林在那里把加入硫酸阿托品的注射器發(fā)給大家,指示說:“如果出現(xiàn)沙林中毒癥狀,自己立即注射這個?!?/p>
去地鐵途中,林在市谷的便利店買了手套、切刀、自粘膠帶和拖鞋。負責開車的新實弄到了用來包沙林塑料袋的報紙:《圣教新聞》和《赤旗》?!白詈貌皇请S處買得到的報紙,那才有趣。”新實以他特有的幽默說。林從中選了《赤旗》。這是因為,如果使用宿敵創(chuàng)價學會的《圣教新聞》,那么就太露骨了,效果反而不好。
林上車前戴上了口罩。地鐵列車編號為A725K。在車廂里看到婦女兒童,林多少有些動搖,心想在這里灑沙林,自己右前方的婦女必死無疑,要是能中途下車就好了。但事已至此,又不能就此罷手。這是為了法的戰(zhàn)斗,不能優(yōu)柔寡斷向自己屈服。
臨近新御茶水站時,他把沙林袋扔在腳下,一狠心用傘尖捅了進去。手有感覺,“噗一聲有一種彈力感”。接著捅了幾次,至于幾次則不記得了。結果,兩袋中僅一袋開了洞,另一袋原封未動。
但是,沙林液體從開洞的袋中全部流淌出來,給乘客造成了極大傷害。在霞關站,兩位想處理那個袋子的站務員以身殉職。A725K在國會議事堂前停止運行,讓所有乘客下車,在那里開始清掃車廂。
兩人因林郁夫灑的沙林遇難,一百三十一人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