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

柳三春

掃晨

散亂的衣服，鞋子，用舊的水

昨夜，想必是一場潰敗

撤退時的來路，需要打掃一下

趁著隔岸還在觀火，中年還未醒來

我選擇坐下，這些新來的光陰

要留給我的愛人和孩子

生活

等我把鐮刀，打磨鋒利的時候

麥子已經自刎了

等我把雨水，焚香祈來的時候

花朵已經嫁人了

生活，偷學了三種隱身之術

光陰，草木和母親

金器

用鴻羽的目光，仰視

把塵埃推向塵埃，一直按死在沙里

被舉起的，是活下來的部分

站在高處，不收五谷

不讓輕薄的芳華近身，談野史

它把眾叛當作孤獨的榮耀

放得下，整座宮殿

卻逃不出，一個紫檀匣

銀器

它是月光的香囊，不封口

風一吹，刺客的快馬會慢下來

讓一把劍，重新做回流水

隨動而動，像一場靜止的祭祀

貢品與諸神對峙。不焚香，只喝酒

略去試毒的儀式

一位仕女，把她擦亮的發簪

又扔進了火里

銅器

那些溢出來的暗紅，不是血液

是第一顆流星凝望最后一顆流星

而寫下的詩。和空空的眼睛

朝暮，本是一面鏡子

就像佛，須用幾世來度自己

廟宇，遺棄了凡塵

眼前有座山

山中沒有廟

鐵器

赤焰中的烈馬，追逐落日

讓一場暴雪軟下來，盛月光

與卸甲的群山共飲

山中傳來了鳥鳴，故鄉

爬上云端。西窗里有銹蝕的燭臺

旌旗，覆蓋了一夜春夢

耕犁醒了，等待疏松的

仍有大片大片的江山

玉器

與美人有肌膚之親

守與不守，皆有私心。一塊石頭

藏著關于你的兩種宿命

錦繡里有桃花，也有暗箭

茅舍中的工匠，是一個局外之人

只跋山，不涉水

把你置于弦上

倒不如，完好地送回山中

陶器

等釉色，割舍掉春光

和一位舊人。殘缺的

是留白不能明說的一處暗語

等胎記，隱沒于荒原

你交出了疼痛，血肉以及姓氏

從人間來，回人間去

在路上

會遇到大雁和狐貍

瓷器

只能遠觀，月影易碎

須寫一幅小楷，才能親近你

朱砂，在朝代更替中泛出一點紅

穿過雕窗，聽夜雨

聽淬過火的一朵青蓮，唱浮世

唱《后庭花》

和尚上山了

盜墓者的磷火，指明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