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之洲(組章)

雨傾城

思無邪

在天上流。

青草漫過腳跟。

故國，處處銷魂。

一分水田，兩扇窗。白鷺往返人間。

山脈橫陳，木門開合，把生活推向恬靜。

你是我相見恨晚的淇水，你是我前世未止的心跳。

好風，好水，遠處鐘聲一蕩。一朵云落到河心，微瀾，輕涌。

是思無邪，是小歡喜。

也是，澎湃的情人。

如果水再綠一些，我不敢凝視，不敢看水面蒼茫，一條河，進入另一條河。我硬生生，不看你。

我怕，看多了會產生欲望。

詩經的河流。還鄉的河流。

等一個記不清了的人的河流，流淌愛情。

——那么多的好時光，馬上就可以發生了。

我不必，急于回家。

應該躺下來，等待星群。不與時間為敵。

蒹葭、水岸、落日和黃昏，隱藏著我，愛你千年的秘密。

在河之洲

江山。空城。不愿落下的紅日。

在河之洲，是廟宇，也是歸宿。

欲往何處？

水波淡淡，幼年的河水，映出天之蔚藍。

時間汩汩，汩汩。

一個個村莊，在它的經脈里神圣。廣袤的土地，有無限的記憶，祖祖輩輩勞作的影像和汗水。

何以要相逢？雎鳩關關。就愛她一次，一次，就是一生。

有愛和回憶的院子，桃花開了幾枝？

三千里大野，我在這前朝的黃昏下，緩步不前。

惦記的你，在寂靜的水聲中。

說春天，說城市，說理想在身后不斷的塌陷。

說葉子落滿了屋檐，像我愛的人的名字。

不能再說了。

還鄉的水，滾滾，滾滾。

它曾經，經過我門口的巨石，內心最深處的，

空曠。

星星落進水里，野草上長滿傳說。

小路適時安靜。

已經沒有了話語，好像也沒有盡頭。你沒有說話，我還是幸福地閉上眼睛。

胸中濤聲起落。

人間漸行漸遠漸漸無。

——如果明天醒來，可有成為河水的可能？

七月在野

經不起一點風聲。

七月在野，十月，蟋蟀在床下叫我。

所有的路，都適合私奔。

這里安靜。我要去秋天定居，與蘆花住一起。

去懷念，或愛一個人。

遲些睡，早些起。白云贈客，明月自照。

沒事的時候，去數對岸的燈火。

心里有什么，欲出，不出。荒野四散，一座空山占據霜天。

村莊，住著永遠的最親最親的家人，溫暖和光。

終歸要回到這里。拿走身上，所有的冷。

唯有這里，也只有這里。

屋前屋后走一圈，疲憊，不堪，仿佛就會遙遠得世界都看不見。

到處是風。

山脈連綿，捎來一封新鮮的薄霧。

我在荒野欣賞月光。

——“仿佛前面的路全是記憶，仿佛未來就是眼前”。

桑之落矣

菩薩看不見。

一片天地，樹影漸深。

想念是誰的？

只能說出一次。

你不知道我，孤獨的樣子。婚配，嫁娶。好看的女子，為三心二意的男人所傷。

最后愛水的人，來過，又離開。

都是美麗的，向往。

微響的午后。采桑歸來，群山一卷卷，時雨時晴。

那些田埂，炊煙，水瓢，石磙，紡織娘的叫聲，輕輕環繞著河水。

陽光照臨。我從水中來。

水中回來的人，被古老的風，清除干凈。

踩過一塊又一塊卵石，一個人在河邊，清澈，涅槃。不要那脆弱，不要那妥協，不要那千年的枯萎與蹉跎。

平原靜了又靜。

你看，你看啊，天和大地，茫茫，茫茫。

衣裳洗得發白。天下無事。

很多年，過去了。詩經里的愛情，

“世上最好的愛情讀本”。

村子。石橋。流水。河岸。繡花鞋。

——藏愛于草木。

停下來的地方，露水掛滿星辰。

眼里有淚水。

一部經書，泛黃。有最悠遠的回聲。

桃之夭夭

天空藍而遠。

舊時的花，自開自落。

風吹過來，吹過去。

風一吹，就落在心里。

那是一生的禮物。

我從河邊回來，帶著泥土的香氣，桃花無數，漫山遍野。被我看見。

驟然止步。

怎么形容，你的活過？

一個人的草木，無所謂人間。

花在東，在南，在西，在北。流徙。——

就像是一場追尋。

一天過去，一生過去。歸來已是白頭人。

鄉音終是，落地有聲。

還是要讓我傷心。

你在童年的花香中，我摸不到你。

彼此夢見，是多么奢侈。離家的路那么長。

回家的路那么長。

我仰著頭，華發如雪，忽然指向了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