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陸璽

圖1 思亭
“思亭”的造型整個看起來像一個梨子,線條玲瓏有致,壺嘴自腹向上胥出,雖然是三彎流,但上下兩端的曲線轉折較急,中間較緩,看起來細長柔美,猶如美人的纖纖玉指,給人以賞心悅目的觀感。圓圈把上端較粗下端收細,同樣給人一種秀麗的感覺。高虛蓋與壺口重疊緊密,形如一體,曲線在這里似分割又未分割,仍然呈現一種連貫的完整。壺鈕獨立,干凈利索,跟通常素器中鈕身采用統一輪廓的處理不同,“思亭”的壺鈕更為獨立,顯示出柔順之中帶有一種勃勃向上的生動氣息,細細一看,仿佛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踩著優雅的步子緩緩前行,體態柔美,氣質獨立,光暈素潤之中,連攜的動作形成一個整體。這件作品的原創作者為清初陶人陸思亭,關于這位作者的記載并不多,但據記載其對梨形壺的制作頗有心得,這件思亭也因此流傳后世,從中我們不難看出那個年代對于纖纖秀美元素的理解。
紫砂光貨藝術一脈相承,沒有多余的裝飾,完全就是形體的制作和展示,歸根到底就是表現一種毫不掩飾的美。紫砂古樸大方、質樸無華,本身就是一種自然和諧的表述,而紫砂光貨就是這種自然和諧的不同表現形式,它們當中有美的素淡、有美的粗獷、有美的雅致、有美的實用、有美的纖柔,每一種形式都有自己獨特的地方,掌握了這些素器的表現方法,總結其中的規律,也就把握住了紫砂藝術創作的精髓。
我們在制作“思亭”的時候首先要記住,“思亭”壺最顯著的特點就是素面素心、氣韻天成,任何多余的線條都是對這種形象氣質的破壞,簡潔柔美,就是制作者最需要表現的地方。這其實可以從我們的傳統文化中尋求答案。自古以來,中國文化中對于女子的描述都是潔凈的,優雅的,例如詩經中所描述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淑女是跟君子所等同的一種評價,這在女性地位遠不如男性的古代社會可以說是評價極高的表述了。可見無論社會地位怎么樣,生活中對于美的追求始終沒有發生太過劇烈的改變,無論在歷史上哪一個時期,纖纖柔美都是對女子正面的表述。而我們的紫砂壺“思亭”則就是對于這種柔美想象的一種具現,這種表現去掉了一切的繁冗,純粹以線條來表述心靈,這樣的形態也就更加的純粹和純凈了。
曲線,在“思亭”壺中占據了非常重要的位置,其輪廓主要由不同的曲線來構成,其意義絕不是任一自然的線條段落,而是解決了一個如何用線條構筑立體造型的問題。前面就說過,思亭壺沒有任何裝飾,但其與一般的整體化輪廓的設計大相徑庭,它的流、把、鈕、身可謂個性分明,似乎將“曲線”本身就作為了造型的裝飾,這種思想下,壺上的曲線有展現豐腴的,有展現修長的,有展現性感的,還有力度與彈性的反饋。我們都知道一件物體的外形是由線條決定的,這些線條都有各自的中心,曲線不等于圓,它的中心隨形態變化而變化,所以如何合理的掌握這些就成為了“思亭”壺塑造的重點。
從制作“思亭”的過程,可以很清晰的認識到紫砂光素器中對于曲線的各種綜合性運用,結合制作技巧,在身筒、壺流、壺把的塑造上,可以表現出種種不同的韻味,所以即便是纖巧秀美,也可以因為技巧運用先后次序的不同而有所不同,但這一壺形總的味道是不變的,改變的只是制作者自身的思想情感,這些情感透過壺整體的輪廓緩慢而堅定的散發出來。所以哪怕經歷過了歲月的洗禮,最早的“思亭”與當下的“思亭”從外形上看可能相差極大,但秀美的氣質卻一脈相承的延續了下來,這種蘊含在文化上的基因沒有因為制作者的不同而發生改變,這完全是因為受到了相同文化思維的影響。由此可見想要制作好一把紫砂壺,單單學好了技藝還不足夠,同時還要加深對中國文化的理解,并把所學到的文化轉變為自己的東西,只有這樣才能與紫砂藝術更加契合,更加接近經典造型背后所蘊含的最核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