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鯉魚莊

陽光麥子

隋朝年間，華北地區(qū)有個鯉魚莊，莊子不大，但有護(hù)莊河環(huán)繞，風(fēng)景十分秀麗。這年初春，隋煬帝楊廣經(jīng)三次親征遼東，班師還朝時正好經(jīng)過這里。隋煬帝手搭轎簾向外看，忽見莊口一座吊橋兩邊，聚集了男女老少幾百人，前面是個小孩，旁邊是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小孩兩手執(zhí)托盤，正領(lǐng)著大家跪拜。

隋煬帝派人問詢才知，這是何小天和爺爺老莊主帶領(lǐng)鯉魚莊村民向朝廷貢獻(xiàn)鯉魚。隋煬帝雖愛吃魚，但已經(jīng)吃膩了，問這里的魚有何特點，說不出奇特，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老莊主一聽，十分害怕，何小天卻很冷靜，深施一禮，答道：“陛下，本莊叫鯉魚莊，由于幾百年前這里發(fā)生過地震，河里巖漿遍流。后來，護(hù)莊河開通，因河床里的巖漿軟化，生出一種褐藻，鯉魚非常愛吃。所以，這里的鯉魚鮮美程度與別處不同，陛下不妨吃個新鮮。”

隋煬帝見小孩知識淵博，彬彬有禮，非常高興，就命老莊主即刻烹煮，說品嘗后，還要回朝處理國事。

老莊主領(lǐng)命后，急忙安排好廚師。眨眼間，村口支起三十口鐵鍋，不一會兒就飄來鯉魚的香味兒。這香味兒飄進(jìn)隋煬帝的鼻子里，他滿意地點點頭。御廚們接過做好的鯉魚端到近前，隋煬帝拿起玉筷，開始品嘗。第一口肉質(zhì)鮮嫩、爽滑細(xì)膩，第二口鮮味滿嘴，已然陶醉。隋煬帝一連吃了三條鯉魚，還喝了一大碗魚湯。

吃完，隋煬帝心情大悅，當(dāng)場下旨，朝廷高價收購鯉魚莊的鯉魚，命老莊主每半月向御膳房進(jìn)貢鯉魚百條。老莊主一聽，激動得涕淚橫流，趕忙伏地叩頭謝恩。就這樣，鯉魚莊靠著進(jìn)貢鯉魚，日子漸漸好了起來。

誰知過了兩年，隋煬帝開鑿大運河大大損耗了國力，勞民傷財，各地起義軍紛紛揭竿而起。李淵在太原招兵起義，力量越來越大，又過了一年，李淵稱帝，國號唐，定都長安，不久之后統(tǒng)一了全國。

雖然江山易主，但鯉魚莊的鯉魚與其他食材仍源源不斷地被送到御膳房。這一年夏天，眼看送魚的日子又要到了，老莊主開始心神不寧起來。他總覺得有大事要發(fā)生，但又不知道大事從何而來。明天就是進(jìn)貢的日子了，莫非這次送魚會不順利嗎？

正想著，門外負(fù)責(zé)送鯉魚的家仆劉三來報，說魚車已裝好，來跟老莊主告別。老莊主暫時放下憂慮，囑咐一番，魚車就上路了。

按照經(jīng)驗，送魚的十來個人應(yīng)該在十天后回來，但已經(jīng)過去了十多天，仍然不見一個人影，老莊主有些擔(dān)心，便到莊口去迎接。這時，一匹大馬向鯉魚莊奔來，馬上趴臥著一個人，身上浸滿了血跡。到了近前，老莊主才認(rèn)出是劉三。

老莊主喚醒劉三后，劉三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出了事情的經(jīng)過。原來，那天劉三一行人前去送魚，進(jìn)了都城東門后，忽見幾個官兵在與一個魚販爭吵。最近，皇帝剛頒布了一條法令，因為皇帝姓李，李姓是國姓，“李”又與“鯉”同音，所以禁止全國的老百姓吃鯉魚，以免沖了皇家的威嚴(yán)，而且打魚的捕到鯉魚后，必須放掉，擅自買賣交易者，重打六十大板。

因為律條剛下來，劉三他們根本不知道，所以便與巡邏的士兵發(fā)生了沖突。結(jié)果，巡邏頭目被劉三他們用魚刀砍死，送魚隊伍中也有兩人被殺、九人被抓，只有劉三身手敏捷，冒死越過城墻逃了出來。

老莊主一聽，大驚失色，思索片刻，便急忙喚來何小天和村里的五個小組長，告知他們鯉魚村要遭殃了，趕緊通知村里各個住戶，收拾好金銀細(xì)軟逃命去吧，如果走遲一步，性命堪憂。

李淵剛剛立國，便有人藐視政令，于是下令從嚴(yán)查處，特別派遣出一隊士兵捉拿逃犯劉三。士兵們來到鯉魚莊，只見吊橋落下，莊子已成了一個空村，除了何小天、老莊主夫妻倆和十幾個婦人之外，再無他人。

老莊主深施一禮，說道：“各位皇差，我是莊主，生死都會護(hù)衛(wèi)在這里。這十幾個婦人，乃是去皇宮送魚被抓走的那十幾個男人的妻子，她們也不愿逃走，盼著丈夫回來。”

士兵們一擺手，呵斥道：“還想回來？做夢吧！他們一干人等殺了官差是死罪。快交出劉三，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婦人們一聽，都哭啼起來。何小天眉頭一皺，說道：“你們要找的劉三確實回來過，但他回來報信之后，就帶著妻兒老小騎馬偷偷溜走了，其他村人怕受牽連，也紛紛逃跑了。我們真不知劉三去了哪里，不信你們可以去搜。”

士兵們一聽，說道：“上面有令，讓我們把你們村子燒掉。”

說完，士兵們引燃一把火燒了村子，還把老莊主等人堵在村中心的小廣場上，士兵們則住進(jìn)村口的崗哨里。大火慢慢燒起來，老莊主老淚縱橫，何小天也毫無辦法。

鯉魚莊里一片狼藉，士兵們見大火只趕出來幾只老鼠，并沒有劉三，又想了一個辦法。他們走向廣場，走到老莊主近前，說道：“一會兒，我們就去附近的村鎮(zhèn)張貼布告，說把鯉魚莊老莊主等十幾人困在莊里，如果劉三不出現(xiàn)，就一直困著你們，不準(zhǔn)吃喝，直到餓死為止。他一個人換你們十幾個人，我看他回來不回來。”

士兵們?yōu)榉乐估锨f主等十幾個人打魚吃，便從附近村鎮(zhèn)抓來男丁，不分晝夜地往外淘水，六天之后護(hù)莊河沒水了，士兵們開始撿了一些魚燒著吃，有些魚被生生地踩死。從這天起，護(hù)莊河就干涸了，大部分魚暴曬在陽光下開始腐臭。老莊主見狀，氣得直跺腳。

就這樣，士兵們與老莊主等十幾個人僵持了六天，仍不見劉三回來。這些日子，老莊主就提個水桶從廣場中間的水井里提水，大家靠喝水度日。兩天后，干涸的護(hù)莊河里死魚臭味熏天，士兵們便悻悻地回宮交差去了。

士兵們哪里知道，就在劉三和鄉(xiāng)親們逃跑時，何小天便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先從護(hù)莊河里打了一百條鯉魚藏在鯉魚莊廣場的五眼井中。這樣，就算士兵們把護(hù)莊河里的魚全部撈走，井里這些魚也能存活下來，延續(xù)鯉魚莊的傳奇。意想不到的是，這些魚竟然救了老莊主等十幾個人的性命。何小天每天晚上趁著官差睡覺時，拿一根破舊的魚竿到水井里釣魚讓大家來吃，吃完再將魚刺魚鱗埋了，這樣才勉強(qiáng)撐過了僵持的幾天時間。

望著士兵們離開的背影與殘破不堪的鯉魚莊，何小天忽然想到一個主意，他跑到鄰村，找來筆墨，寫了一張狀子去當(dāng)?shù)乜h衙告狀，說士兵們觸犯了法律。那些士兵頭目還沒到都城，就被革職處理了，原因是辦案時踩死鯉魚數(shù)千條，讓更多的鯉魚活活餓死，觸犯了唐朝律條。

老莊主去世后，何小天做了新莊主，外出的那些村民都回到了鯉魚莊。等李世民當(dāng)政時，劉三的后人回到了莊里。何小天告訴他們，當(dāng)年官兵走后，井里剩下的那些鯉魚勉強(qiáng)活了下來，他撈出來三十多條，到很遠(yuǎn)的大河里放生，以感恩其救命功德。劉三的后人聽了，不禁嘆息起來，鯉魚因諧音“李”竟給鯉魚莊帶來這么多麻煩，于是與何小天商量，把鯉魚莊改成“魚莊”，以保村莊千年平安。

選自《絕妙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