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襖

熊薈蓉

父母雙雙遇難時，萬鯤和萬鵬這對雙胞胎才十二歲。家徒四壁，兄弟倆抱頭痛哭。

萬鯤說：“弟弟，寒冷的冬天就要來了，咱家在這深山老林，又沒有足夠的米面和柴火，還是趁早找個出路吧！”

萬鵬說：“爹娘都是逃到這里的難民，也沒啥親戚，咱們去投奔誰呢？對了，我聽說云隱寺有位慧悲法師，武功很高，德行也好，咱們去找他吧！”

餐風飲露四五天，兄弟倆終于到了云隱寺。一見到碧眼方瞳的慧悲法師，萬鯤叩頭就拜：“大慈大悲的慧悲法師，我們兄弟倆想拜您為師，學習武藝！”

慧悲法師微攢眉頭：“拜我為師？你們可帶了拜師禮？”

萬鯤說：“我們父母雙亡，兩手空空，實在沒有拜師禮。您若肯收留我們，教我們武功，我們愿意終身服侍您！”

“你習慣把沒到手的東西預支給別人嗎？”慧悲法師說，“你們倆身上穿的羊皮襖，我很喜歡，就用它做拜師禮，如何？”

萬鵬旋即脫下羊皮襖，雙手奉至慧悲法師面前：“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萬鯤見弟弟只穿著一件補丁綴補丁的秋衣，一把摟住他：“弟弟，這羊皮襖是爹娘留給咱們的唯一的東西，你怎能送出去？沒有了羊皮襖，這個冬天你會凍死的！”

萬鵬說：“哥哥，一時受點凍沒關系的。我們跟著師父學的是終身的本領！”

萬鯤搖搖頭：“不行。我就是出去做乞丐，也比你這樣活活凍死強！”

兄弟倆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后，萬鯤決定出去自謀生路，將萬鵬留在云隱寺。

萬鵬從此開始了挑水砍柴的生活。晚上住在柴屋里，倒也不難過。最苦的是每天清晨去另一座山的山腳下擔水，來回十幾里的山路只有一線寬，凜冽的寒風直往骨頭縫里灌。

萬鵬每天雞一叫就起床，先砍一堆柴暖和身體，然后，凝心聚力去擔水。下山時，他的注意力都在腳下，深怕一不留神就墜下懸崖。上山時，天已大亮，他的注意力集中到水桶上。師父說了，每天上午七點，他就要見到滿滿兩桶新水。

這種生活一直持續了三年，師父什么武功也沒教，但萬鵬已經無懼寒冷，閉著眼也可以下山，挑著一擔水也能健步如飛了。

這天晚上風狂雪大，柴門忽聞犬吠。萬鵬打開門，只見一個雪球般的人滾落進來，定睛一看，竟是萬鯤。

萬鯤渾身是傷，卻急急地問：“弟弟，你可練成蓋世武功！”

萬鵬說：“每天只是砍柴挑水，師父還未教我武功。”

萬鯤雙眼進淚：“完了，我命休矣。他們很快就會追來……”

原來，萬鯤自從上次離寺之后，真的走鄉串戶當起了乞丐。近來饑寒交迫，偷了大戶人家的東西，被追殺至此。

“你快把門關好！他們一群打手，都拿著短刀，為首的刀疤大哥武功了得！”萬鯤話音剛落，門外的腳步聲就紛至沓來，吆喝聲也隨之而起：“趕快把萬鯤這個狗賊交出來，否則，我要搗毀這座寺廟！”

“怎么辦？弟弟，你師父在哪？只有他能救咱們！”萬鯤急得熱汗滾滾。

“師父每天都是天黑即眠，不宜打攪！我來吧！”萬鵬操起一把柴刀就打開門。

一股寒風挾裹一片刀光撲面而來，萬鵬凝心聚力，羽毛一般飛過這群人的頭頂，然后，凌空一刀，只聽得“哎喲”一聲慘叫，刀疤臉捂著砍傷的胳膊，倒在地上，說：“遇到高手了，快撤！”嘍啰們風卷殘云般消失了。

啪！啪！啪！三聲清脆的掌聲過后，慧悲法師一身緇衣而出：“徒兒功力非凡！”

萬鵬抱拳施禮：“徒兒全憑蠻力，還請師父賜教！”

慧悲法師拈須一笑：“你每天砍柴挑水，已練就上好的輕功和強健的體魄。我們少林武功就是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

萬鯤聽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法師不計前嫌，收我為徒！”

慧悲法師搖了搖頭：“你啊，心不誠，是學不到真功夫的！”說著，袈裟一抖，將當初那件羊皮襖還與萬鵬。

萬鵬拱手推辭：“這本是徒兒的拜師禮，也是師父的心愛之物，豈能收回？”

慧悲法師哈哈大笑：“你真以為我喜歡這件羊皮襖啊？我只是告訴你，無割舍，無收獲……”

萬鯤慚愧地低下了頭。

選自《上海故事》201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