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酒歌

貴州/冷婭玲[苗族]

周凱軍/圖

【飲酒歌

酒一直不停地從口倒入

卻不知胃里早已翻江倒海

原來，我們彼此相愛卻又渾然不知

那些花朵啊，脫光了衣服

赤裸裸地落在了枯柴上

呵，酒入愁腸

除了愛你，我竟沒有別的奢望

“我怎么能控制住我的靈魂，讓它不向你的靈魂伸長？

我怎能讓它越過你向著其他的事物？”

我們總是一再地，仰望著天空

從前見過的人啊，現在隔著山就漠不相關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墻壁淺藍的小鎮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墻壁淺藍的小鎮

白天，散步，讀書，寫詩……

接著欣賞

鳳仙花。哪噠樹。番紅花。菖蒲。肉桂

傍晚的第一道光被點亮，走進房間

坐在靠著窗子的座椅上休息，只見風兒

不停地吹，吹開了人群搖晃的一個空酒瓶

梧桐剝落的一點碎片

也把那朵半開未開的苦菜花

吹向遠方

“誰會嫌星星太多呢？每顆星星都在天空轉動

誰會嫌棄鮮花太多呢？每朵鮮花都洋溢著春的氣息”

我想我們要是能建一座墻壁淺藍的房子

如果能待在那里就心滿意足了

【我知道天空是藍色的

十二月的天空

真的，很藍，能把人救活的藍

深夜十二點，在荒涼的墻壁上

在垂直的、枯寂的白色上，藍色，紫色，紅色

挨著臺燈，挨著深深淺淺的皺紋

時鐘打了一個哈欠，在深夜格外響亮

到確定夜晚是藍色的時候，第一顆星星就時隱時現了

數著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

失眠了。那個穿著藍色格子的少年

在天空還是藍色的時候

說的情話太動聽了

“我們在人間找到了把倒影撿拾起來的人”

【與母親書

在一切都未改變之前

藍色的五月，我們談到愛，談到母親

從前我們分手時充滿了悲傷

（為了生計，他們不得不去很遠的地方）

聽見一陣風。比目魚拼盡全力

試圖在廢墟里生出希望的根

“一如所有的顏色在白色中變得一致”

從前，母親的乳房如月光的風衣

送給每位抱頭痛苦的游子

只是如今的它早已失去了鮮艷的顏色

就像紫羅蘭，枯萎，僵死

冷冰冰的一句話也不說

我哭泣，我嘆息

“只是除了一片黯然飄落的葉子，我聽不到任何回答”

【秋日記事

秋天穿上了外衣，十里河灘的水

裸露著冷漠。去年九月死去的池塘

如今已長滿了殘枝

花溪河畔的獨木走道，斜風穿過老樹的枯葉

肆意搖晃。天上沒有云

太陽底下的湖面也是白色的，像一灘牛奶

周遭陷入寧靜，僅有一只老貓

無處可去，喵喵叫著:

“誰關注你人微言輕的秘密

誰傾聽你黑暗中聲嘶力竭的祈求？”

我的心事，就是那朵黎明前，半開未開的苦瓜花

風一吹，不留一點痕跡

【雨夜思

十月，總是憂郁的，憂郁得天氣陰沉

斷了遐想。房間里來了很多人

在昏暗的燈光下，他們互相訴苦

并且挨個說出自己的難處

幾片黃葉停在風的肩上

正好和我的影子在一起

相互打量著月光

十月，一切都來得太快

遠遠地，聽到了憂郁的腳步

為何——我還觸摸不到你

哪怕被風拂起的碎屑

接著，陽光燦爛得過分，天也藍得過分

他滿意地看到一朵云從太陽面前飄過，湖水立刻從銀色變成了灰色

而那是在八月，八月里才會出現的

所有的事物才那么憂郁

【沒有一朵花不是孤獨的

在夜色平靜的空腹中，風吹裂的不止是

溫柔的月光，還有在夜晚的一切事物

比如:半支蓮、二月蘭、三色堇……

甚至從午夜的核里剛剛奪出來的玫瑰花

都無一幸免，一朵一朵，枯萎

身體上的某一個閥門失控了

根本裝不下任何情緒的嘔吐物，只有孤獨

像自來水一樣從里面源源不斷地流出來

這藍色是我的藍色，這影也是我的影

藍色寄生在龐然大物身上的一株植物

而這影在夜里，就像沼澤地的千屈菜

沒有一朵不是孤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