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嵊州市愛德小學/望秦

呂孝欽/圖
在時間的底部,沉積著多少比時間更永恒的事物,而現在,永恒流淌的寂靜再一次還原成一條最初的河。
櫥窗里,玉沉默著。
該說的都說完了,土地的沉默比時間更深沉。裂痕總是在不經意間產生,像一些說漏了的秘密。
一條不完整的河在記憶里流淌,沖刷到岸邊的暮色里,燈光和影子依偎著。
石矛,石犁,骨鉤,是誰又從河里打撈起一個黃昏,溫潤如玉。
如玉的,還有斜躺在岸邊的美人,將歲月完整地保存了下來。
一縷光落在時間邊緣,誰還在解讀……
站在獨木舟前,時間的碧波仍在蕩漾,夕陽鉆進草叢,停留在水鳥的鳴聲里。石頭濕透了等待,一支槳劃過蒼茫時空。
喧囂隨暮色漸漸沉寂。
只有風還在不停地叩問,那片水域之外的部落燃起了幾多炊煙,柵欄又隔開了多少愛情……
當我又一次乘著靈魂的獨木舟,我渴望的遠方是否還在?
火堆仍在燃燒。暮色拍打著河岸??湛盏膱鲈豪锸橙栽阼徱蛔裣?。
沒人知道,殘余的碎石料里正在誕生另一種信仰,無意中畫下的符號,在時間的打磨下更顯精致。
瞭望臺上,有人徹夜值守。石矛,石斧,缺了口的月亮,影子在高臺上行走,時光模擬流水,匆匆流逝。
王城深處,世界很寧靜。
有人半夜起身,打翻了窗口的月光。
流水正繞過門前的堤壩……
歲月在櫥窗里繼續碳化。
大廳像是一個陌生的部落,從墻壁上發出的燈光,照著幾千年前勞作的場景。
我看見遺留下來的稻谷,繼續沿著一條隱秘的河流,去往一陣秋風的原野。
那里稻香彌散,炊煙在河畔集結,生活的舟楫整裝待發。
風吹蘆葦,石徑上散落的遠方。
在谷粒的夢境里綿延……
制作陶罐剩下的灰燼,埋在泥土里幾經輪回,又一次相信了燃燒。
此刻,我作為一個泥土里誕生的人,我渴望接近這樣的燃燒,從骨子里躥出來的火苗,使我渾身戰栗。使我相信巨大的虛無后面仍有些影子浮動。
當我面對前世的陶罐,多想撫摸它身上的印記。深深淺淺之間,是另一個人的面孔、另一個人的叮嚀。
沉睡良久的靈魂終于醒來。
一些細節回到我的指尖,沿月光散步的時光越來越清晰。
陶罐上隱秘的文字,也再次俘虜了我。
千年一瞬。
裂痕依舊在撫摸時光,一塊石頭的內心藏下了怎樣的柔軟。
河流改道了無數次,河畔的村落走走停停,不知行進了多少里,掛在枝頭的夕陽點燃了多少人的思念?
水波吻上了一件石器的傷口。
水的沉默,石頭的沉默。若是沉默會開花,相信歷史也會充滿芳香,每一句刻在石頭上的誓言也是甜的。
雨落在博物館外面,石頭渴望濕透的眼睛,望穿了什么?
語言筑起的高臺,在水流和天空之間承受著時光與信仰。
一級級石階通向風,通向月光。
那些朽壞的門,藏起了多少儀式、多少血與火的往事。
風吹橫梁,停在上面的灰塵都曾是新鮮的日子。
星辰運轉,這些命運的平仄有的刻在了石頭上,有的刻在河流的波心里。
居高臺之上,一個人的秘密成了整個部落的秘密。
此刻,我站在人群后面,仔細辨認前世畫下的符號。
看見了,熟悉里全是陌生。
觸到了,指尖的疼痛恍如隔世。
雨落下來的時候,天還沒有黑透,只是大地上的事物都漸漸收回了影子。遠處堤壩的陰影下,一些小舟無意識地晃動著,纜繩系住了整片天空。
岸邊的部落很安靜,一切像世界剛剛誕生的樣子。
從雨的縫隙里,一些人開始返回,另一些人還坐在水邊,看風吹皺的河水里天空漸漸流動,又隨著暮色漸漸止息。
他專注的樣子,仿佛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祭臺上神秘的預示。
而比時間更久遠的,是他畫下的心情,以及與他對視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