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超 郝元放 徐佳楠 董一凡 郭 曄
(中國石油北京油氣調控中心,北京 100728)
2018年3月26日將成為美國經濟、中國經濟和石油美元體系歷史上重要的一天,同時也是中國成為經濟大國崛起之路上的標志性的一天。這一天,中國在上海推出了以人民幣計價的原油期貨,這一舉措直接挑戰了石油美元體系在全球石油市場的主導地位。
據路透社報道,Glencore,Trafigura和Freepoint Commodities是最早進行合約交易的公司。在期貨市場開盤后的幾分鐘內,交易價格從每桶69.94美元(440.4元人民幣)的起價上漲至近70.85美元(447元人民幣),短線交易時段整體價格跳漲3.92%。一天之內,預計于2018年9月交付的1 540萬桶原油在兩個半小時內全部轉手。一周之后,人民幣原油交易量便超過了布倫特原油交易量。
2016年10月1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正式將人民幣納入特別提款權(SDR)貨幣籃子,以此為標志開始了人民幣的國際化進程并不斷加速。而以人民幣為結算貨幣的石油期貨市場的設立無疑為此進程再次注入了助推劑。
石油人民幣體系的推出是中國謀求其在全球經濟中客觀存在的現實需要,同時也是我國實現能源安全的需要。中國無意挑戰美國以及美元在全球經濟貿易中的霸主地位,但是中國要尋求與其自身經濟實力相稱的全球貿易特別是全球能源貿易角色。目前,中國是全球第一大出口國,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同時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原油進口國,2017年中國凈進口石油419 Mt,超越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對外依存度達到67%,預計2018年石油對外依存度將達到70%[1]。
我國在全球能源市場上進行如此大體量的石油貿易全部要在石油美元體系之內進行,也即要全部使用美元進行結算,這無疑為我國經濟發展和能源安全帶來一定的風險。為了規避和管控能源價格大幅波動造成的風險,我國一直在國際能源貿易中尋求話語權甚至定價權。設立以人民幣定價的期貨交易市場并推出石油人民幣交易體系無疑是最好也是最有力的工具[2]。
石油美元體系對美國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是美國實現其全球金融霸權的基礎與核心。石油美元體系的外層是“大宗商品-美元”體系,以鐵礦石、有色金屬和農副產品為代表的大宗商品同樣以美元定價并進行結算。受此影響,目前全球貿易大多以美元進行結算,而全球60%以上的外匯儲備均以美元的形式被持有。全球經濟貿易對美元巨大的需求為美國帶來了巨大的內在優勢,美國不僅成為了“鑄幣稅”的最大受益者,美國的金融體系也自然而然成為了全球金融體系的核心[3]。
顯而易見,美元的價值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貿易媒介的角色。當這種媒介的作用減弱時,美元將不可避免地遭到各國拋售并持續貶值。石油美元體系還有力地支持了美國國債的發行,因此它可以幫助美國削減赤字支出。如果全球金融市場對美元需求持續下降將,導致美元貶值并使美國經濟陷入困境。對石油美元的需求下降將導致美國產生債券利率上升,這將導致美國產生嚴重的預算問題。
美元需求減弱,全球范圍內將會形成美元過剩。雖然美聯儲可能會通過回購降低美元流通數量,但如果動作過大將終結美國銀行信貸的擴張,繼而使美國經濟雪上加霜。另一方面,美元過剩還會使美債利率上升,當前美國政府的負債規模已達到21萬億美元,利率上的一點點波動都會擾亂特朗普政府已經緊繃的神經。
由以上分析可知,中國推出石油人民幣交易體系不僅僅在試圖挑戰美元的霸主地位,同時也將推動美元貶值、美債違約等一系列使特朗普政府面臨危機的多米諾骨牌。美國政府自然不會使石油人民幣體系順利實現。
2018年3月份以來,美國挑起全球范圍內的貿易戰,尤其是中美兩大經濟體不斷升溫的貿易爭端,為全球經濟增長蒙上陰影。7月6日,中美貿易戰正式進入實質性階段,互相對340億美元商品加征25%的關稅。20日,特朗普再次聲明將對中國約5 000億美元產品征稅,貿易戰進一步升級。美國還將禁止中國對美國先進技術的投資,“無論是通過收購、合資、許可還是其他任何安排”。
在國際原油市場,美國同樣動作頻繁。5月8日,美國總統特朗普正式宣布:美國退出伊朗核協議,并將對伊朗實施最高級別制裁。伊朗在中亞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中國“一路一帶”布局實施的重要戰略支撐。伊朗也是世界第四大儲油國,根據2017年數據顯示,中國是伊朗在國際市場最大的原油買家,日均交易超過60萬桶,占伊朗出口原油總量的24%并且占比在不斷增加。伊朗石油的主要購買國家見圖1所示。

圖1 伊朗原油與凝析油主要購買國
美國的這一做法目的明確:一是為了不讓伊朗和俄羅斯享受高油價帶來的紅利;二是為了保證美國加息期間美元走強的態勢,維護自己的金融利益;第三則是提高中國在國際原油市場購買石油的經濟成本和政治風險。
石油人民幣體系剛一推出便險象環生,但縱觀全球金融市場以及石油市場,中國仍有不少機會。
美國政府計劃對俄羅斯實施新的制裁,理由是懲罰俄羅斯因涉嫌干預2016年美國大選。但毫無疑問,這些制裁主要是基于美國的自身利益和地緣政治考慮。
與之前一樣,這些制裁的目標是俄羅斯國內商業銀行、石油公司以及俄羅斯的石油和天然氣項目。新的制裁條款略微收緊了一些限制,例如,美國公司不能參與任何俄企擁有33%或更多股份的能源項目。這一條款限制了美國石油巨頭埃克森美孚與其俄羅斯對手俄羅斯石油公司(Rosneft)在俄羅斯北極地區的合作。
最有爭議的是對Nord Stream II等管道的制裁,Nord Stream II管道的設計輸送能力為5.5×109m3/a,將沿著與現有的Nord Stream I管道平行的路線(也是5.5×109m3/a的輸送能力)穿越波羅的海,最終向西北歐市場提供高達1.1×1010m3/a的俄羅斯天然氣供應。
美國一直反對Nord Stream II管道,歐盟則指責美國希望取代俄羅斯成為歐洲的天然氣供應商。目前,俄羅斯供應歐盟近40%的天然氣。
當前德國57%的天然氣和35%的原油供應都來自于俄羅斯,這是德國一直直言不諱地批評美國近期制裁政策的原因之一。德國反對美國對俄羅斯進行單邊制裁并支持Nord Stream II管道的建設,該條管道將有助于保障德國的能源安全和需求。德國在2018年3月底批準了Nord Stream II管道,并相信沿線其他4個國家(芬蘭、瑞典、丹麥和俄羅斯)也會很快批準。
作為報復措施,俄羅斯總統普京于2018年在多個場合宣布將擴大與中國進行石油貿易時使用人民幣進行結算的份額。事實上自2017年10月初開始,中國進口俄羅斯石油就部分以人民幣結算。
俄羅斯在本國外匯儲備方面也有一定動作。截至2018年3月底,俄羅斯央行在近一年中降低了美元和歐元在外匯儲備中的比例,直接大幅提高人民幣的占比。在俄央行所持有的外匯資產中,人民幣所占的份額突然增長了近5倍,增持速度超過了全球其他國家相對漸進式的加持人民幣資產的步伐。
2018年5月8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宣布美國退出伊核協議,并將對伊朗實施最高級別的經濟制裁。同年8月7日,美國重新啟動對伊朗的制裁,單方面恢復其在2015年伊朗核協議框架下取消的對伊經濟制裁。顯然,此次制裁的重點將放在對伊朗石油的國際供應上。哥倫比亞大學全球能源政策中心于2018年3月發布的一份報告預測表明,美國重新實施制裁的行動可能在一年內導致伊朗石油出口量每天減少40萬~50萬桶。
伊朗將利用人民幣作為其石油出口的結算貨幣,從而抵消美國對其銀行業的制裁。雖然美國重新實施制裁可能會嚇跑西方投資,但它無法阻止中國和俄羅斯對伊朗石油和天然氣行業的投資[4]。
2018年5月21日,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命令,禁止美國公民和企業交易委內瑞拉主權債券,包括所有應收賬款,該命令也涉及委內瑞拉國有石油公司PDVSA的債券。特朗普還禁止利用委內瑞拉債券以及委內瑞拉政府持股超過50%的公司的股份作為抵押進行交易。
美國的制裁對委內瑞拉國民經濟無疑是重大利空,但對于石油人民幣體系以及人民幣的國際化道路卻是重大利好。由于國內缺乏美元流動性,委內瑞拉出口原油逐漸減少,這樣的惡性循環導致國內去美元化呼聲高漲。自2017年底宣布推出石油幣(Petro)后,委內瑞拉政府于2018年2月20日正式開始預售這種石油貨幣。這也是全球首個法定數字貨幣,同時也是全球首個以本國石油為信用背書而發行的貨幣。
為了徹底擺脫美元流動性對國內經濟的不利影響,委內瑞拉還表明本國的石油貿易的結算幣種可以使用人民幣,同時石油幣也支持使用人民幣直接購買[5]。
石油人民幣體系有可能會成為全球能源市場、全球經濟的重大變革者,同時也將成為規避美元流動性風險、抵御美元沖擊的重要金融工具。對人民幣本身而言,石油人民幣體系與貨幣互換一樣將成為人民幣國際化道路的重要組成部分[6]。
在全球實現石油人民幣體系并非不可能,我國每年巨大的石油進口量是其強大后盾和天然基礎。如果人民幣能夠主導全球石油貿易,人民幣很可能在未來10年內取代美元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儲備貨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