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鋒書寫[組詩]

杜元

過街的賈科梅蒂

布列松

拍下了過街的賈科梅蒂

老賈萎縮著身軀

頭顱躲在衣領里

經不住細雨的撫摸

過街的老賈

就像他塑下的人物

又瘦又小

他說

渺小是人的真相

又是凡·高

又一次讀凡·高

是美國人寫的

他丑陋地戀愛

與將要生孩子的妓女結婚

然后被拋棄

他每周畫五幅畫

在進了瘋人院后

他還畫了幾幅

精神正常的人

圍圈跑步的畫

誰能說畫里的人是瘋子

最后

凡·高畫完了幾千幅畫

在金黃色的麥田里

給自己來了一槍

畫

好看的畫

未必打動人心

動心的畫

一定穿過了眼睛

果樹發芽開花

直到結果

直到落葉

才覺到心的戰栗

也許死亡之后

人們才會感恩

靜默

深夜沒有對話

一杯一杯

與自己對酌

還好

有巴赫

有他不喜不悲的音樂

隨便深入到什么地方

夢不到的靜默

速死不辱

小先生說

壽則多辱

大先生死得其時

享盡哀榮

蔡元培

胡適

也有哀榮

不受辱的先生

有陳夢家

傅雷夫婦

還有很多

選擇了速死

小棣的油畫

五月到銀川

去看他的畫展

連他的女護工

都說畫得好

畫得好

賣得賤

又沒幾個人買

心情就像灰乎乎的畫面

喜歡一幅

有半截山頭

兩種顏色

似殘陽下的乳房

他快遞過來

一直沒有打開

不想打開

先放在心里

夜

死寂的夜晚

卻無法睡去

過幾小時

黎明重復

一些生命入死了

有些生命出生了

不睡不夢的黑夜

只有抄經

內寂滅

名涅槃

逆鋒書寫

如何使筆下山河蒼渾

意蘊老道

元人有筆筆口出之味

南海有燒毫裹鋒之法

右手得疾

左筆偶書

始知逆鋒之妙

亭林亦有逆推將來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