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塑斌/文
[案例一]1999年9月6日10時許,被告人穆志祥駕駛改裝農用三輪車,載客自灌南縣盂興莊駛往縣城新安鎮。車輛行至蘇306線灌南縣碩湖鄉喬莊村境內路段時,穆志祥見前方有灌南縣交通局工作人員正在檢查過往車輛。因農用車有關費用欠繳,穆志祥擔心被查到受罰,遂駕車左拐,駛離306線,并在喬莊村3組李學華家附近停車讓乘客下車。因車頂碰觸村民李學明從李學華家所接電線接頭的裸露處,導致車身帶電。先下車的幾名乘客是跳下車的,未發生意外,因此未發現車身導電。后下車的乘客張木森由于在下車時手抓掛在車尾的自行車車梁而觸電身亡。[1]
刑法上的因果關系[2]是指危害結果與實行行為之間存在引起與被引起的關系,存在多種理論。其中,偶然因果關系理論與必然因果關系理論均源于前蘇聯,該理論引入“偶然”與“必然”的哲學概念,根據行為人的行為與危害結果是否有必然關系作為判定因果關系存在與否的標準。必然因果關系說認為行為人的行為只有必然導致危害結果,才具備刑法意義上的因果關系。偶然因果關系說則認為,結果出現的必然性與否,并不是判定因果關系的核心。無論行為人的行為與危害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是必然還是偶然的,均應該為出現的危害結果擔責。此兩種學說系蘇俄刑法的產物,對我國影響較大,在2000年左右幾乎達到了通說的地位。
案例一的核心問題是被告人穆志祥私自改裝車輛的違法行為與被害人張木森觸電死亡的危害后果之間是否具有刑法上的因果關系。一審法院最終采納了必然因果關系理論,認為只有當行為人的危害行為對結果起直接決定性作用時,才能認定行為與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被害人的死亡結果并非被告人穆志祥私改機動車行為直接引起,更沒有起決定性作用,因而最終否定被告人穆志祥的行為與被害人死亡結果的因果關系。
《刑事審判參考》第30集所載“羅靖故意傷害案”中,焦點問題同樣是被告人羅靖的掌推行為與被害人死亡結果之間是否具有刑法上的因果關系。人民法院在此案中卻采納了偶然因果關系的觀點,認為雖然被告人的行為本不會至直接導致危害結果,但在行為過程中,偶然與其他因素相結合導致危害結果發生,應當按照被告人故意實施的行為性質定罪,偶然結果僅作為量刑情節予以考慮,并不影響因果關系的認定。《刑事審判參考》第36集所載“陳美娟投放危險物質案”中,同樣看到了偶然因果關系說的身影,該案裁判要旨認為,雖然在一般情況下,某種行為并不足以導致看似異常的危害結果,但只要結合行為時具體條件,產生了該異常結果,就不應否定二者的因果關系。
與陳美娟案類似的裁判理由同樣出現在《刑事審判參考》第49集“洪志寧故意傷害案”中,該案雖然沒有直接表明因果關系理論認定的立場,只是表述“被告人對被害人胸部拳擊幾下的行為通常并不會導致被害人的死亡結果,但對身患冠心病且情緒激動及飲酒的被害人胸、頭部進行擊打就有可能會致其死亡……。”從裁判理由可以看出,人民法院同樣采納了偶然因果關系理論。此外,該判決文末 “若被告人不實施擊打行為,就不會誘發被害人冠心病發作,死亡結果也就可能不會發生……”的論述,被認為已有德國因果關系理論中等值理論的影子。
[案例二]在黔江地區車管所負責駕駛員體檢的被告人龔曉在蔣明凡申請換駕駛證時,既未對蔣體檢又未要求蔣到指定醫院體檢,無視蔣左眼已失明的事實,在蔣的體檢報告中填寫合格,后蔣換領駕駛證。其后三年的年度審驗中,蔣都通過縣車管所審驗。2002年8月20日蔣違章超載發生特大交通事故,造成26人死亡,事后查明蔣對此次事故負全責。[3]
鑒于傳統因果關系理論面臨諸多無法解決的問題,加之域外刑法理論的影響,德日刑法中因果關系理論逐漸滲透到裁判文書中。其中以日本刑法理論中相當因果關系理論與德國刑法理論中等值理論[4]為代表。案例二運用的是相當因果關系理論。被告人龔曉的瀆職行為與事故之間介入了第三人的失職行為,是否會影響該案因果關系的認定,法院采納了日本刑法中的相當因果關系理論。裁判理由寫道:“一般通過是否具有‘相當性’來判斷介入因素是否對前面因果關系的成立產生了阻卻影響。具體可從三個方面綜合認定:(1)先前危害行為導致危害結果概率的高低;(2)介入因素異常性的大小;(3)介入因素對結果影響力的大小。”[5]這里所說的“三個方面”是由日本刑法學家前田雅英教授提出的,但“相當性”標準認定的模糊性使得相當因果關系理論曾遭受眾多質疑。羅克辛教授從相當因果關系理論幾十年的發展中,對“相當性”進行了澄清,提出了“交往圈子理智自然人標準”以及“特殊認識當事人標準”。[6]這也是后來羅克辛教授將相當因果關系理論完全納入客觀歸責理論中的原因。
而在 “顏克于等人故意殺人案”[7]“張校搶劫案”[8]中均體現了德國刑法等值理論(條件理論)。在“劉志永非法行醫案”中,人民法院雖然沒有直接使用客觀歸責理論的表述,但在認定該案被告人的行為與危害后果因果關系時,判決認為被告人劉志永非法行醫延誤治療行為所創設的風險,已現實化為構成要件中具體的危害結果,且危險的實現是相當的、通常的,就應肯定二者的因果關系。[9]該判決被認為系客觀歸責理論在我國審判實務應用的雛形。
從上述案件分析中我們不難發現,最高人民法院選編案例采納的因果關系理論并不一致,如前文提到的“陳美娟案”“洪志寧案”“羅靖案”采納偶然因果關系理論,而《人民法院案例選》公布的“劉旭過失致人死亡案”中卻否認偶然因果關系立場,采納必然因果關系理論,認為被害人死亡結果系自身心臟病引發,并非被告人行為必然導致的后果,從而否定了該案被告人行為與被害人死亡結果的因果關系。[10]除在采納理論立場上出現前后不一的情形外,對于同一因果關系理論的適用,也存在影響定性與影響量刑之間的混亂。如在案例一中,法院認為危害結果系偶然發生,故被告人不應承擔刑事責任。
當前司法實務中對于因果關系理論的適用,尚未形成較為統一、操作性強的規則。首先,傳統的必然與偶然因果關系理論因其濃厚的哲學色彩,本身無法滿足實務對于清晰因果界限的需求,致使案件缺乏可預測性,會造成法官自由裁量權無限擴大。其次,由于原始條件說范圍太寬,實務中所認定的條件說基本上是經過改造的,而改造后的條件說也“琳瑯滿目”,同樣無法形成較為統一的適用規則,影響司法實務標準的統一。
傳統理論的局限導致許多案件中本該深入分析的核心要點,由于相應的因果關系理論未得到采納,要么說理變得蒼白無力,要么“另辟蹊徑”對案件簡單化處理。如前文提及的“陳美娟案”涉及比較復雜的歸責問題,如醫師診斷失誤的介入因素是否影響對被告人陳美娟犯罪行為的評價,是否有對介入行為單獨評價的必要等,但判決回避了這些問題。甚至本該是客觀歸責問題而有些案件轉化成過失犯罪來認定。
[案例三]被告人田玉富為使其妻逃避某種手術, 對工作人員謊稱其妻要到住院部三樓廁所洗澡。在騙取工作人員信任后, 被告人田玉富在廁所里用事先準備好的尼龍繩系在其妻胸前,企圖用繩子將其妻從廁所窗戶吊下去逃跑, 但因繩子斷裂,其妻從三樓摔下當場死亡。[11]
對于案例三,湖南省麻陽苗族自治縣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 被告人將妻子捆綁吊下高樓致死的行為,屬于應當預見但因疏忽大意沒能預見的過失情形, 構成過失致人死亡罪。有學者認為,該案中被告人與被害人均系一般理性人,雙方對于死亡結果的出現具有相當的認識可能性,并不存在被告人強迫或欺騙等成立間接正犯的可能。但無論如何,在這樣的案件中,首要問題不是過失的確定,而是必須判斷客觀結果應歸責于誰。[12]可見,尋找有效、操作性強、適合司法實務的因果關系理論已經迫在眉睫。
客觀歸責理論是德國刑法學家羅克辛教授對刑法學界的重大貢獻,此理論建立在德國刑法三階層理論體系基礎上。而我國刑法采用的是傳統的四要件理論,這是否會成為引進客觀歸責理論的障礙,確實值得分析討論。在我們的犯罪體系中,學者通常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這一表述來說明因果關系,不僅解決自然的事實層面的因果關系,還包括了價值或者規范上的評價,涉及到歸因與歸責的問題。而德國的犯罪構成體系中,由于受客觀歸責理論的影響,因果關系要素被認為僅僅解決事實上的因果的關系,歸責這一部分由客觀歸責理論來解決。因此德國刑法所說的因果關系事實上是作為客觀歸責理論前置條件來討論的問題,僅解決事實上的原因與結果的關系。
在我國犯罪論體系下,由于因果關系要素同時要承擔歸因與歸責的任務(這恰恰為司法實踐所忽略),導致前文所舉案例出現由于選擇不同理論而判決結果各異的混亂。比如,單純運用條件說“無A即無B”的簡單邏輯公式推演來完成刑法因果關系存在與否的認定,因僅僅完成事實層面的判斷,無法進行“歸責”層面判斷,最終無法完成實務期許。相當因果關系理論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條件說在“歸責”層面的軟肋,但是單獨適用相當因果關系理論,又有偏向于“歸責”而忽略事實上的“歸因”,并且因“相當性”標準模糊導致可操作性遭受質疑。這恰恰是因為我國犯罪論體系中因果關系要素的重要使命所決定,單獨適用條件說或相當因果關系理論均不能全面滿足要求。筆者認為可以在因果關系要素之下討論客觀歸責,并在因果關系判斷上采取以下步驟:用原始的條件說(適用“無A即無B”的公式篩選原因)作為判斷的第一步,第二步用客觀歸責理論判斷,認定此原因是否能夠歸責行為人。這種做法既能發揮條件理論的優勢,又能克服相當因果關系理論標準的不明確性,解決司法實務中缺乏同一認定因果關系規則的尷尬局面。
將因果關系問題的判斷分為條件的判斷和歸責的判斷。首先,處理“歸因”問題,適用等值理論(“無A即無B”的邏輯判斷)。其次,在有條件關系的前提下,進一步判斷歸責問題。
1.必須是制造法律所不允許的風險。這一條件要求,必須是創造了法所不允許的風險,才有歸責的余地。這樣就排除了以下情況:
降低風險時排除歸責。羅克辛教授將其表述為“以改善行為客體狀況的方式,對一種因果過程進行修改時,風險的創設及其可歸責性就不存在了”。[14]比如將一個本該砸向被害人腦袋的石頭,轉移到不致命的部位,就是典型的風險減小。雖然傳統理論將“風險降低”通過違法性的緊急避險而排除犯罪,但這里需要注意的是,其前提是“風險降低”的行為是符合犯罪構成要件該當性的侵害行為。實際上“風險降低”并不滿足犯罪構成該當性的行為,因此可快速排除歸責。值得注意的是風險降低與風險替換的區別,比如說教唆一個本想去盜竊的人去實施侮辱,這個就不是風險減小而是替換。如果行為人實施了符合構成要件該當性的行為,可對其進行歸責。但行為人能夠通過被害人承諾或者緊急避險等阻卻違法事由排除違法。因此,降低風險的行為與替代性風險的行為應相互區分,降低風險的行為不具有客觀歸責,而替代性風險的行為雖具有客觀歸責但阻卻違法,這里可借助是否出現不同類型的法益輔助判斷。
沒有危險創設時的排除(包括法律允許性風險)。這種情形主要是指雖然沒有減小法益損害的風險,但是僅僅是實施法律上沒有重要意義的生活性活動。比如,跑步、踢球等日常活動。現代生活是風險生活,每個行為都具有風險,只要被法律容許即不可歸責。較為典型的如符合交規造成傷亡事故,唆使他人雷雨天氣散步等等。這些行為都有風險,尤其在交通領域,對于生命、身體等法益都有相當大的風險,但是立法者基于道路交通帶來更大利益的考量而容許這個風險。值得注意的是,在允許性風險領域,推動原因過程的行為也應排除歸責。例如A想以飛機墜毀的方式殺B,誘使B去乘飛機旅行,最后飛機墜毀了,A的行為不構成故意殺人罪。即使A的動機有多么邪惡,也不能通過刑法予以規制。
風險制造與假定的因果關系。對于風險的提升與實現,在多大的限度內承認因果關系,是一個值得關注的問題。對于因果關系的認定,假設的因果關系進程并不排除歸責。羅克辛教授提及這個領域還有很多問題未得到澄清,但至少在最重要的一點上保持了一致:即使行為人放棄行為,仍然有替代行為人的行為同樣造成危害后果,也不能否定行為人對于危害結果的歸責。比如在“戰爭中違法射殺行為,如自己不射殺,其他士兵也會射殺,被害人終究會死”的抗辯仍不影響歸責。[15]在此,不能以行為人沒有制造更大的危險來否定風險的提升。在規范視角下,諸如此類行為人抗辯自己不實施行為,他人也會造成危害后果的案件,只需考慮的是行為人本身的行為是否創設了風險并且被現實化,至于他人也會造成危害結果已非事實。試想在假定的因果過程中,如果能以此來排除歸責就會出現邏輯上的悖論。因為此時將因果關系歸因到一個尚未發生的事實中,就會出現有危害結果出現,但沒有危害行為的矛盾。
2.不允許性風險被現實化成構成要件的結果。在滿足行為創設法所不允許風險的條件下,接下來要判斷是否此行為產生的風險被現實化成構成要件的結果。
在危險沒有實現時排除歸責。這里的歸責標準是,在構成要件的結果中正好實現是行為人行為所創設的風險,而不是其他行為所創設的。在案例一中的“穆志祥過失致人死亡案”中,一審法院認為被告人無罪,判決或許結論是正確的,但是論證缺乏說服力。法院認為本案被告人對死亡結果無故意與過失,屬意外事件,判決被告人無罪。但根據“在危險沒有實現時排除歸責”的歸責理論,本案被告人雖私自改裝車輛,當然創設交通法規所不容許的風險,但本案的危害結果(被害人系觸電而亡),并非改裝車輛所創設風險實現的。換言之,法律禁止私自改裝車輛,并不是防止改裝車輛會導致諸如導電、漏電等后果,而是保障道路交通安全。故本案被告人私自改裝車輛的風險并沒有被現實化,應否定私改車輛與死亡結果的因果關系,且本案無論如何也無法認定本案被告人主觀系故意,在否定因果關系且否定故意的情形下,應按無罪處理。反觀一審法院在判決中濃墨重彩地論述被告人的主觀罪責,可謂“緣木求魚”。一審判決雖然提及被告人行為與結果并無必然關聯,否定因果關系,但正如上文所述,何謂“必然”本身有憑借“直覺斷案”的嫌疑,而適用客觀歸責理論則可打消這樣的模糊與不確定概念的困擾,直擊本案的焦點。
結果回避可能性。制造或實現法所不容許的風險是否超出了行為人的預見可能性或者結果回避可能性。對客觀歸責說的認同而言,關鍵的是要看“對該結果是否可以客觀上預見和避免”。[16]此規則的著名案件就是德國帝國法院刑事判例集當中的“山羊胡毛案”,案件的焦點主要是可否對廠長歸責的問題,事實上即使畫筆廠廠長盡到合理審查義務,四名工人仍無法幸免于難,因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沒有辦法檢驗出山羊胡毛中的病菌,最后帝國法院排除了對廠長的歸責。無論廠長是否盡到合理義務,均無法避免結果的產生,這樣的風險是人類科學技術不發達所產生的,不能由行為人買單。如果廠長有殺人的故意,則其應以未遂處罰,如果只是過失,則應無罪。[17]但是這種情形與上文的假定因果流程不同:假定因果流程確確實實存在原因力,結果的出現是行為人行為所致,如果沒有行為人的行為,被害人可能會死(人總是會死),但不是在那個時間那個空間以那樣的方式死去,因為法律保護每個自然人生命的每一個瞬間,所以歸責不存在疑問。其實這里并不是因果關系的內容,而是一種假想的抽象結果。結果回避可能性的問題涉及到目的性規范的評價,即風險的升高能否應認定為是行為人所創設,因為在此類案件中主要涉及科學技術相關的風險與責任風險的問題。在此種情形下,即使行為人盡到合理注意義務仍舊無法避免結果的發生,此時責任風險就被規范排除,從而認定為是技術風險,應該由社會來買單,進而排除行為人的責任。
不符合謹慎規范的保護目的。此種情形主要涉及對于謹慎規范(通常是行政性規范)目的的探究。對于瀆職類犯罪而言,尤其關注的是謹慎規范的保護目的。當然最為常見的教學案例是,行為人違反交規,但是被害人是被汽車喇叭聲所嚇死而不是被撞死。此時,雖然行為人違反行政規范(交通規則)創設了一個不被法律所允許的風險,但是這個行政規范保護的目的是維護正常的交通運輸管理秩序,而不保護被害人的脆弱心理,因此排除行為人對死亡結果歸責。羅克辛教授說,人們僅僅必須認識到,不允許性風險的實現永遠是與限制許可風險的謹慎規范的保護目的有關,而不是與刑法的行為構成的保護目的有關。[18]在“胡光文交通肇事案”中[19],檢察機關認為,行人進入高速公路自身有一定責任,但胡光文沒有救助被撞老人而是駕車逃離現場,也要承擔刑事責任。根據客觀歸責理論,高速公路隧道原本就不應該有人出現,行人需要為擅自進入高速路產生的危險自行負責。換言之,此時即使駕駛者未遵守相應的限速、開燈的交通規則,但行為在規范上并不存在 “應該對高速路上可能有人行走保持謹慎”的客觀注意義務,因此無法認定行為人制造了法所不允許的危險。此時,對進入高速路的行人的保護已經超越了規范保護目的。雖然胡光文的行為導致老人被撞,行為與被撞之間存在條件關系,但其不符合謹慎規范的保護目的,難以對撞人進行客觀歸責。當然,胡光文撞飛老人后有救助義務,其未履行救助義務導致老人被后車碾壓死亡,應當承擔刑事責任。
客觀歸責理論,重新定義了過失犯罪論體系,并且在瀆職類犯罪中能很好的處理行政犯的諸多實務障礙,能防止因使用條件說等傳統因果關系理論出現過度處理的困境,但因不屬于本文論述范圍,在此不贅述。
每種刑法理論從學術研究到司法實踐,都會經歷質疑與討論的漫長過程。雖然客觀歸責理論并非我國犯罪構成體系下建立,但客觀歸責理論是單純的歸責理論,這使其能夠納入我國因果關系體系之下。正如筆者前文分析的那樣,在行為構成概念體系不同的背景下,客觀歸責理論的引進激活了構成要件當中因果關系這一要素的內涵。區分歸因與歸責,使條件說與客觀歸責理論邏輯上配合起來認定因果關系,同時也能在統一的規則下,促進司法實務對于因果關系認定的標準化與可預測性。
注釋:
[1] 參見《刑事審判參考》總第28集“穆志祥過失致人死亡案”。
[2] 本文的“因果關系”如無特別說明,均為刑法上構成要件中的“因果關系”這一客觀構成要件要素,這里需要注意的是,客觀歸責理論并非等同于因果關系理論。
[3] 參見《刑事審判參考》總第37集“龔曉玩忽職守案”。
[4] 條件說在德國又稱作“等值理論”,是一種最為原始的條件說,其經常使用的公式是:如果沒有這個條件,這個危害結果將不會在特定的時間、空間以特定的方式被現實化。這個條件就是必要條件,而必要條件就是原因,并且全部必要條件都是等值的,所以也稱為等值理論。后在審判實務中所使用的是經過修正的條件說,加入禁止溯及等原則。
[5]同前注[3]。
[6]參見[德]羅克辛:《德國刑法學總論》,王世洲譯,法律出版社2005年版,第247頁以下。
[7]參見《刑事審判參考》第60集“顏克于等人故意殺人案”。基本案情:2007年5月25日11時許,顏克于等在湖州市南潯區南潯鎮方丈港村發現周某有盜竊自行車的嫌疑,遂尾隨追趕周某至南潯鎮的安達碼頭,廖紅軍與何洪林對周某用拳頭打,顏克于、韓應龍分別手持石塊、扳手擊打周的頭部等部位,致使周頭皮裂創流血。周某掙脫后,顏等分頭繼續追趕。周從停在安達碼頭的長興0009貨船逃到魯濟寧0747貨船,廖紅軍隨顏克于追到魯濟寧0747貨船,兩人將周圍堵在魯濟寧07417貨船船尾,周被迫跳人河中。韓應龍聽到廖紅軍喊“小偷跳河了”,隨即也趕到魯濟寧0747貨船上。顏克于、廖紅軍、韓應龍在船上看著周某向前游了數米后又往回游,但因體力不支逐漸沉入水中,顏等均未對周實施任何救助行為,看著周在河中掙扎后沉下水去,直到看不見周的身影,三被告人才下了船離開。后接警的公安人員將周打撈上來時,周已溺水死亡。
[8]參見《刑事審判參考》第79集“張校搶劫案”。基本案情:被告人張校攜帶尖刀伺機搶劫。張校看見被害人趙彥君背挎包獨自行走,即尾隨趙至一胡同樓下,趁趙翻找鑰匙開門之機,持刀搶趙的挎包。因趙彥君呼救、反抗,張校連刺趙的前胸、腹部、背部等處十余刀,搶得趙的挎包后逃離現場。挎包內裝現金人民幣1400余元、三星型手機1部、商場購物卡3張、銀行卡、身份證等物品。趙被聞訊趕來的家人及鄰居送往醫院搶救。次日12時許,趙經搶救無效死亡。
[9]參見江蘇省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00)徐刑終字第296號裁定書。基本案情:被告人劉志永在沒有取得醫生執業資格證書前提下,非法對被害人進行醫治,因延誤治療導致被害人因心源性心臟病發作致死。劉志永辯稱被害人死亡與其延誤治療的行為沒有必然聯系,但法院認為被害人死亡結果的出現是劉志永沒有從醫資格延誤治療導致的,判決劉志永承擔刑事責任。
[10] 參見北京市宣武區人民法院(2005)宣刑初字第244號判決書。
[11] 參見湖南省麻陽苗族自治縣人民法院(2005)麻刑初字第111號判決書。
[12]參見周光權:《客觀歸責方法論的中國實踐》,《法學家》2013年第6期。
[13]同前注[6],第247頁。
[14]同前注[6],第247頁。
[15]同前注[6],第250頁。
[16] [德] 約翰內斯·韋塞爾斯:《德國刑法總論》,李昌珂譯,法律出版社2008年版,第106頁。
[17]參見許發民:《風險社會的價值選擇與客觀歸責論》,《甘肅政法學院學報》2008年第5期。羅克辛教授舉了這樣一個著名案例:一家畫筆廠的廠長沒有遵照規定事先消毒,就交給員工山羊毛進行加工。4名女工因此被感染上炭疽壞疽桿菌而死亡。經查明,規定的消毒措施對當時這種桿菌沒有任何作用。
[18]同前注[6],第397-398頁。
[19]參見王慶峰:《高速路撞人不救 逃逸司機被批捕》,《檢察日報》2013年3月28日。基本案情:犯罪嫌疑人胡光文駕駛車輛從池州市上濟廣高速回霍山,在經過岳西縣境內的白桑園隧道時,沒有遵守限速標志及進入隧道需開大燈的警示,結果進入隧道后發現有一位老人迎面走在路中間,胡光文避讓不及將老人撞飛。他停車查看了一下車輛,沒有對被撞老人實施救助,也沒有報警,就駕車逃離現場。被撞老人被隨后過往的多輛車輛碾軋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