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 籃

@陳 煒

費盡心思忙碌了半年，惶惶不可終日的蘭多思子爵終于感到一絲安定。他打馬趕往首相府邸，求見母親維蘭特夫人。

除了國王，在西羅王國最有權勢的就是首相海德拉斯公爵。蘭多思子爵是海德拉斯公爵的次子。他的兄長早年亡故，弟弟拉辛伯爵因為立有戰功，爵位高出他一級。半年前，海德拉斯公爵突發重病，照理，繼承爵位并繼任首相的會是拉辛伯爵。按慣例，首相的兄弟往往死于非命。今日求見母親，是蘭多思的最后一搏。

經過通報，蘭多思獲準入內，比往常順暢許多。問安后，蘭多思問起父親病情。維蘭特夫人泛泛說了幾句，并未透底，但蘭多思早已知曉底細，他在府中安插有眼線。

成年后，蘭多思每年見母親不過數次。這回蘭多思說起將近一年來的所作所為，特別講了與數位娘舅及表親的交厚，想必她也有所耳聞。維蘭特夫人對娘家利益極為看重，蘭多思知道，對于此，他那心高氣傲的弟弟是不愿意去做，甚至是不愿考慮的。

不出蘭多思子爵的意料，維蘭特夫人聽后喜形于色，極為難得地吩咐侍女傳話備下酒飯，她要與兒子共進午餐。蘭多思心下暗想，第一個籌碼已經到手。

席間，蘭多思子爵極盡恭謹，說些以前與父母開心相處的場景。維蘭特夫人頻頻微笑點頭，溫馨的舊時光已經很久沒在她的心頭泛起。

午飯后，蘭多思扶母親起身：“母親大人，我花半年時間備下一份禮物，您是否有興趣移步一看？”心情大好的維蘭特夫人當即應允。

蘭多思馬上出了公爵府邸，騎馬在前給維蘭特夫人的馬車引路。他打算用自己的苦心，拿到第二個重重的籌碼。

三十年前，維蘭特夫人和公爵鬧翻，一氣之下搬出公爵府邸，買下城外一個鄉紳的莊園。她帶了長子和許多仆從，肚子里正懷著次子蘭多思。在這座莊園里，維蘭特夫人生活了兩年。在蘭多思幼年時，維蘭特夫人多次講起當年在莊園里艱辛又溫暖的日子。她說，要不是兩個孩子，她撐不過那兩年。好多個夜晚，她搖著蘭多思的搖籃，臉上同時掛著淚水和笑容。

事過境遷，由于公爵的屢次苦苦懇求，兩年后維蘭特夫人搬回了府邸。公爵派人打開莊園的每扇門，任由附近居民搬走東西，然后把空蕩蕩的莊園燒成白地。一些貧民和流浪者在廢墟上建起了簡陋的房屋，形成了一片擁擠的居住區。維蘭特夫人后來想念莊園，曾回舊地看過，只看到成群的貧民和大片的矮屋。

出城之后，透過馬車窗戶，維蘭特夫人又想起了莊園。馬車停下，她只看了一眼，就驚訝得以為穿越了。眼前，分明是一座莊園，她和兒子住過兩年的莊園！

“這是怎么回事？”維蘭特夫人問道。

蘭多思子爵說：“這座莊園，就是我送給母親大人的禮物。”

維蘭特夫人激動得不能自已。“沒錯，就是當年的莊園！”她這樣說。建筑的外觀和當年相似，一些家具也是專門回收的舊物，在維蘭特夫人看來，一切和當年無異。

“母親大人，請到這個房間看看。”蘭多思子爵打開一扇門。

維蘭特夫人馬上認出，這就是當年的育兒室。當年她在這里搖著蘭多思，常常到深夜，月光入室，照著小蘭多思胖胖的臉蛋。

育兒室的布置和當年一模一樣，甚至，那個用了一年多的搖籃就是當年的舊物。

“謝謝你，親愛的蘭多思，這是世界上最好的禮物。以后，我每年都會到這里住一陣子，希望你能抽空陪我。”維蘭特夫人笑著說。

送母親走出莊園的時候，蘭多思子爵步履輕快。一切都已迎刃而解，他即將成為西羅王國除國王之外最有權勢的人。

扶母親上了馬車，蘭多思子爵走向自己的坐騎。圍觀的人群中，一個穿著破舊長裙的女子飛快奔出，沒等蘭多思和侍從有什么反應，她就把短劍刺進子爵的胸膛。

蘭多思子爵慢慢癱倒，侍從抓住了女刺客。

這是一個面容憔悴的中年女子，臉上沒有行刺成功的喜悅，而是淚水縱橫。

在咽氣之前，蘭多思子爵認出，這個女子原先是貧民區的住戶。她拒絕了子爵的低價收購，因為她沒有別處可去。一日，趁她不在家，蘭多思的人推倒了她的矮房，她睡在搖籃里的幼子被壓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