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傳奇終成眷屬模式探析

（貴州大學 550000）

唐傳奇中的很多篇目是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其中有很多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為結局的，值得我們去關注和研究。本篇論文選取了唐傳奇中幾篇以喜劇結尾的愛情傳奇，對有情人終成眷屬模式進行淺顯的探析。

一、終成眷屬的文本表現

從文本的角度來看唐傳奇中的愛情雙方，他們感情產生的過程與得到的結果皆是由作者之手鼓動，這一章將從傳奇本身入手，感受主人公對愛情的堅持。

1.因為愛情而自我堅持

《離魂記》《柳毅傳》《崔護》這三篇傳奇的故事敘述側重于男女主人公的感情發展。情人終成眷屬結局的決定性人物是男女主人公自身，且均為一方追隨，另一方接受。

《離魂記》中的倩娘和《柳毅傳》中的龍女站在決定者的位置而促成美滿姻緣。《離魂記》中，倩娘不顧一切地去追趕即將天各一方愛人王宙的船只：“乃倩娘徒行跣足而至……泣曰：‘……是以亡命來奔。’……遂匿倩娘于船，連夜遁去。”王宙有感于倩娘的勇敢，回應了她的行動。《柳毅傳》中的龍女是她與柳毅終成眷屬的決定者。龍女敢愛敢恨，明知柳毅在龍宮之時是因為禮法人情的制約而明確地拒絕了的錢塘君提議——將龍女許配于他，但是她仍然癡心不改，閉戶剪發，長久等待，明確非柳毅不嫁的志向，為了報恩，更是為了成全自己的愛情。倩娘和龍女都是她們各自愛情成功中具有決定性的推動者。男本有情，女也有愛，女性的主動促成了美好姻緣。《崔護》與以上兩篇有所不同，崔護與桃花女姻緣的完成是由男性一方——崔護主動促成的，愛情是從崔護叩打桃花女門扉而開始的，不論是初見，還是最終，崔護都是愛情信號的發出者。桃花女自以為這一段愛戀無疾而終，香消玉殞，崔護的真情痛哭將她救回了陽間世界，二人結成連理。

這三篇所描述的都是兩情相悅的愛情，但也都是因為人情禮法而不能正大光明、順其自然地結為連理。其中一方礙于客觀或是主觀上的障礙而從行動層面上放棄了實現愛情的可能，但仍保有愛情的火種，所以才會在接收到情人行為上請求婚姻的信號時才未曾猶豫，遂結良緣。

2.真情實意獲得他人成全

《柳氏傳》《李娃傳》這兩則故事終成眷屬的決定者不是主角本人的任何一位，而是在主角周圍有財力、能力和權力的人的手中，憑借他們的力量決定著有情人的結局。

《柳氏傳》中柳氏和韓翊的愛情幾經波折，且每一次的相會都是依仗著他人的成全。初次相見產生愛情，是韓翊摯友李生將自己的愛妾柳氏贈與韓翊，成就他們才子佳人的天賜良緣：“柳夫人容色非常，韓秀才文章特異。欲以柳薦枕于韓君，可乎？”韓翊后為功名遠走，安史之亂平定后柳氏又被沙吒利搶走，柳氏與韓翊二人分離。又遇武人許俊仗義相助，強行將柳氏帶到韓翊面前：“出翊札示柳氏……引裾而前曰：‘幸不辱命。’”后面皇帝又下詔：“柳氏宜還韓翊。”韓柳二人這才算是有了一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滿結局。他們情的夙愿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圓滿的愛情結局是源自他人成全，是通過武力、事理等多重外在因素推動而成。《李娃傳》中，李娃對鄭生并無多少愛戀，更多的是的愧疚：“令子一朝及此，我之罪也。”因為這份愧疚和她善良的本性，她選擇幫助落魄的鄭生。而鄭生對李娃最先是愛慕，后來得知她欺騙自己又滿是怨恨與氣憤，后來又因為李娃的幫助對她轉為感謝，當李娃說明要“功成身退”時，鄭生十分悲痛，鄭生的愛情是沒有消失的，所以也尊重她的決定，最后是鄭父半答謝、半命令的聘娶成就了一段良緣。

這兩篇傳奇的主人公的愛情婚姻就多了一層造化弄人的意味，雖然結局是完美的，但成功的過程卻十分坎坷，少了一些神話的色彩，多了一些現實的意味。

3.自救他助的多方配合

《無雙傳》和《裴航》兩篇傳奇大團圓結局的推動者既有男女雙方的堅持又有第三方的成全。《無雙傳》中，王仙客始終是以一種癡心追求、堅定堅持的態度竭力促成著自己的姻緣。但是他和無雙的愛情經歷了太多的浩劫，夾雜著無雙父親對他的輕視、無雙家道中落等一系列社會因素，并不是私奔就能立刻結成連理的。在王仙客的堅持下，二人才能有見面私奔的可能，而這種可能來自于古先生、茅山道士、管家塞鴻、婢女采蘋的舍命成全，以及無雙父親也就是王仙客舅舅的許諾同意。《裴航》篇裴航和云英的感情是上天注定的金玉良緣，但如果沒有裴航的一片癡心和堅定的毅力去完成上天派給他尋找玉臼和百日搗藥的難關，達到了迎娶云英的標準，云英的姐姐和眾仙家也不會成全二人并告訴他身份的實情：“裴郎自是清冷裴真人子孫”。

《無雙傳》和《裴航》二篇的有情人無法通過私奔這樣的處理方式終成眷屬，都是需要通過男主人公自己的堅持得到相關人物的幫助成全，換取能和女主人公見面的機會，進而終成眷屬。

二、終成眷屬的內在動因

說起唐傳奇中的愛情，是可以用“才子佳人”四個字來精煉而準確地概括的。王宙“幼聰悟，美容范”，韓翊“有詩名，性頗落托”，崔護“姿質甚美”……男性都是精致秀才書生、翩翩公子。女性也都是色藝雙全的絕代佳人：倩娘“端妍絕倫”，柳氏“艷艷一時，喜談謔，善謳詠”，李娃“雙鬟青衣立，妖姿要妙，絕代未有”……甚至不僅是色藝雙全，而是色藝德三全，不只是有異于常人的美貌，絕佳精彩的技藝，還要有堅貞不渝的婦德。這樣的絕美搭配，是唐傳奇作者作為男性本身的角色代入，也是對于自己理想中女性的一種的描繪，更是對自己所向往的愛情、婚姻、生活的寄托和美好愿望。

既然將其稱之為寄托與愿望，就說明是與當時的現實是相悖的。本文所列舉的唐傳奇的結局都是有情人終成眷屬，而這相同的結局也能分成兩種不同的類型，一種是人間夫妻的結局，一種是神仙眷侶的結局。前者大團圓結局中的男性，不僅擁有了真摯的愛情，還收獲了美滿的婚姻。這種美滿的婚姻有兩情相悅的愛情作為基礎，同時，即使不能門當戶對，但是得到了在文本所營造的世界中的家族的支持或者是社會的認同。除此之外，這些男性還無一例外的高官厚祿，或者是頗有財權。《柳氏傳》中的韓翊和柳氏，高官厚祿，美人在懷：“柳氏歸翊，翊后累遷至中書舍人。”《李娃傳》中的鄭生白馬紅纓，和李娃：“遂如秦晉之偶。”《離魂記》中的王宙帶著倩娘私奔的之前，功名也已經有了著落：“托以當調，請赴京。”這樣看來，大團圓結局不僅僅指的是愛情修成了正果，還有以愛情為基礎的婚姻為事業有成錦上添花。文人士子婚前所交往的情投意合的女性未必就是自己要迎娶的深閨大戶的女子，成婚之后才能有互相了解可言，君子愛美人，大戶將女子培養成知書達理的妻子標配，為其找尋門當戶對的夫家，將這種美好婚姻的可能建立在才子佳人必定為金玉良緣的假設上，只注意到才子佳人的共性，而不在乎哪個才子、哪個佳人的個性。這樣的婚姻免去了戀愛所能帶來的互相了解，不失為一種賭博，符合禮法秩序，卻稍有些不近人情。所以，和有情人成婚并受到家人的祝福與社會的理解，是功成名就才子們的理想人生。雖然這樣的原因不足以成為全部的支撐，但從中可以窺見唐人士子的精神世界，和他們所傾向的完美現實生活。《無雙傳》《崔護》《離魂記》中展示的愛情就不似前面一段所述，主要歌頌愛情的力量，因為愛情，可以使得桃花女“須臾開目，半日復活矣”；可以使古先生感動，行大義救出無雙；可以使得倩娘離婚追王宙。

另一種大團圓結局的男女則過上了神仙眷侶的生活。《柳毅傳》中的柳毅和龍女、《裴航》中的裴航和云英終成眷屬。且柳毅和裴航因為個人美好的品質獲得了神仙的贊賞，從而得到了凡人不能輕易得到的巨大財富和長生不老的壽命。如果說人間夫妻寄托了作者功成名就、愛情美滿、婚姻幸福的人生理想，那么神仙眷侶式的終成眷屬還透露出唐人對于長壽修仙，無盡財富的追求。這樣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大結局或許也透露著作者這樣的愿望：誠信守禮的正人君子更易心想事成，得獲福報；是獲得仙女佳人、長壽財富的有效途徑。這也可以反映出唐人士子的理想生活追求，若無現實完美功成名就，何不瀟灑擺脫塵世，修仙成道，亦可心想事成。

正是因為這樣的完美的婚姻生活不易實現，所以才會有如此終成眷屬結局的唐傳奇創作出現，既是對美好愛情真善美的贊頌，又是對高尚品質的宣揚，更是對理想生活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