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卡爾納普對形而上學的批判

（燕山大學文法學院 066004）

“形而上學”一詞的歷史悠久，含義不斷的演變。《劍橋哲學辭典》中認為形而上學是“關于實在之本質、構成及結構的哲學研究。”卡爾納普則認為形而上學的命題“宣稱表述了某種在全部經驗之上或之外的東西的知識1”。

一、卡爾納普批判形而上學的提出

卡爾納普作為邏輯實證主義和維也納學派的重要人物，受維特根斯坦的影響提出了“拒斥形而上學”的觀點。他在《思想自述》里指出：“維特根斯坦可能是除羅素和弗雷格以外對我的哲學思考影響最大的哲學家2”，主張把形而上學從哲學中清除出去。

（一）形而上學的局限

卡爾納普拒斥形而上學，從根本上說是因為形而上學自身存在局限。學術界對于形而上學的研究，多數人轉向對具體的哲學問題的研究。少數仍堅持研究形而上學的人，或者是研究敘述形而上學的發展史，或者是用分析方法對形而上學的主要問題進行列舉。這些研究沒有揭示出形而上學的本質、形而上學的意義及其發展的規律等主要問題，使形而上學的發展停滯不前，受到了分析哲學的沖擊與挑戰。分析哲學認為形而上學只是無意義的胡說，在研究時需要具體方法，而傳統形而上學主張思辨方法。分析哲學認為性質是不能說的，只能顯示在體驗中。否認本體論的意義，認為本體論不應該存在。

（二）科學發展的推動

20世紀初，愛因斯坦相對論的創立和量子力學的產生，使物理學有了劃時代的發展。新的理論對牛頓的傳統物理學提出了挑戰，并對人們原有的科學觀和世界觀造成了沖擊。拒斥形而上學與科學的發展有著緊密的聯系。現代的經驗科學迅速發展，取得了令人驚異的成就。而形而上學作為哲學核心的重要性卻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逐漸衰微，原因就在于像形而上學和本體論等無法用經驗來進行證實的哲學，無法說明在知識上取得了怎樣的進步。隨著經驗科學的進步，數學和邏輯學的問題逐漸凸顯，客觀上要求運用一種更加精確的科學語言來處理這些問題，分析哲學應運而生。受實證主義的思維方式影響，人們對形而上學持否認和批判的態度。

（三）邏輯實證主義的發展

邏輯實證主義認為要實現各門科學的統一，應該尋找一種普遍的語言，即要把物理學的語言轉化為科學的通用語言。從萊布尼茨到康德，他們把知識劃分為分析命題和綜合命題，邏輯實證主義繼承了這一理念，認為分析命題可以根據邏輯的形式證明正誤，綜合命題可以依據經驗證實來確定真假。他們認為要使命題有意義，它必須能夠被還原為一個可以知覺的或者觀察的基本的命題。形而上學命題不是分析命題和綜合命題。維特根斯坦認為形而上學的迷途就在于總想說出不可言語的東西，使提出的許多命題都沒有意義，對卡爾納普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二、卡爾納普批判形而上學的內容和思想演變

（一）卡爾納普批判形而上學的理論依據

邏輯實證主義提出，一個命題如果不能給我們帶來新的知識，而且也不能判斷其真假值，那么這個命題就沒有意義。意義標準確定命題有無認識的意義。綜合命題根據經驗的檢驗，能夠判斷出其真假值；分析命題依據邏輯的規則，能夠推論出其真假值。證實原則是邏輯實證主義的核心與理論支柱，也是批判形而上學的方法論原則。邏輯實證主義認為只有命題本身有意義才能談得上真假，因此命題首要的問題是確認它是否有意義。要理解句子的意義，就必須陳述證實句子的使用方式，也就是使用句子的規則。一個命題，只有能夠依據邏輯的規則進行推論，或者根據經驗的檢驗進行判斷才是有意義的。否則就是無意義的偽命題，必須加以拒斥。命題意義的確定是依據它是能能夠用經驗來證實判定的。許多科學的命題也不能通過經驗的觀察來直接證實，但不能說它們是沒有意義的。為了克服這個問題，卡爾納普提出了用確證即“可檢驗性”來代替證實的原則。“可證實性”不是完全的證實，只是對確證逐漸的增強。卡爾納普認為，哲學命題都應該提出現實的根據或者經驗的有力證明，而形而上學命題沒有經驗的內容和對象與之對應。因此，形而上學命題無法得到理性的證明，應該為哲學所驅逐，從人類知識系統中徹底清除出去。

（二）批判的主要對象：海德格爾的形而上學

不論是為了重新振興哲學，還是為了克服科學技術對哲學造成的沖擊，對于形而上學問題的討論都是人們無法避免的。分析哲學的哲學家對這個問題不斷進行批判性的解讀，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海德格爾認為“形而上學……稱謂所有哲學的起規定作用的中心和內核。”3卡爾納普重點對海德格爾的《形而上學是什么》進行了批判，認為形而上學“僅僅能夠引起聽到這些句子的人們在感情和意志方面的激動。”4他認為句子使用的詞必須有意義，可以指涉觀察到的經驗材料，遵循的句法必須符合邏輯規則，形而上學句子是偽陳述。他對其對有意義詞的隱喻使用和對無意義新詞的引進的兩個錯誤進行了批判。海德格爾的Das Nichts selbst nichtet"（無本身無著）中使用了nichtet"（無化）這個新詞，把nicht（無）用作了動詞，他把這個詞既做動詞又做名詞。卡爾納普批判無本身無著這句話既不符合日常的用法，是海德格爾生硬的造的古怪新詞，不能通過感覺的材料進行證實。海德格爾有時把“sein”用作系詞，有時指稱實存。卡爾納普認為他沒有對這個詞的模糊性予以重視，造成了形而上學家對這種區別的誤解。海德格爾總把“sein”假裝成謂詞來使用，是對實存意義“sein”的誤用。實存只能和謂詞聯用，它不是一種性質，不能在主詞后單獨表達對象。卡爾納普認為邏輯上的缺陷是造成形而上學假陳述的根本原因，形而上學里不存在有意義的陳述，其核心也不存在，因此得出結論：全部形而上學都是無意義的。他海德格爾研究的不是可用經驗科學證實的“知識”，而是無法用經驗科學領悟到的“思想”。形而上學家們把陳述當作維護論證的手段，要求人們認同，同時對不同的意見予以反駁。在卡爾納普看來，康德的最大貢獻是創造了自然科學體系。但海德格爾認為，康德通過對人的本性分析，表明形而上學的存在有一定的條件是他的最大貢獻。卡爾納普和海德格爾思想上的差異，暗示出精神和理性不是形而上學的基礎，人們無法通過理性得到真正的自我解脫。

（三）卡爾納普批判形而上學的思想演變

卡爾納普對于形而上學的批判是分階段性的。卡爾納普早期堅決的拒斥形而上學，認為應把形而上學從哲學中剔除出去，遭到了其他哲學家的批判；卡爾納普對于形而上學有了更深的理解，中期他承認形而上學在某種程度上的意義性；但是，直至卡爾納普晚年，依舊沒有放棄對形而上學的批判。

卡爾納普早期認為，傳統的形而上學命題中本原、本體、精神和物質等概念和命題不能證實和證偽，是沒有意義的偽命題，是超出了現象和經驗的一種語言的假設。人們在對事物的本質進行探究的時候，那么事物的本質與事實就發生了分離。可爾納普認為，這種試圖透過事物的現象去揭示事物的本質的行為，是一種對事物本身的疏離，使哲學誤入歧途。卡爾納普把對事物價值的追問看作是邏輯上的謬誤，只有把形而上學命題從哲學中剔除才能保證哲學思維的科學性和有效性。中期，他在對形而上學重新理解之后有了讓步，認為形而上學的命題在社會生活方面存在一定的價值。非理論性質不是形而上學本身的缺點，“它并不因而對個人生活和社會生活失去高尚的價值。”5能表達出哲學家們的內心感情。晚期，他為《世界的邏輯結構》這本書寫再版的序言時仍堅持批判形而上學，只是思想沒有早期那樣激烈。他堅持認為哲學的首要任務就是對科學語言進行邏輯的分析，通過“物理主義”對自己的觀點進行了進一步的辯護。物理主義認為因為經驗世界具有統一性，所以對經驗的世界進行表述的科學語言也應該具有統一性。但是不同的學科有不同的概念和語言，為了避免各個學科的隔閡，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這些概念和語言都統一在物理的語言中。卡爾納普拒斥形而上學的觀點受到了諸多批判，雖然一直在修補自己的理論觀點，但始終無法自圓其說。

三、對卡爾納普批判形而上學的評價

卡爾納普作為邏輯實證主義的代表，為了徹底的清除形而上學，構建了一種科學的語言。他遭到了形而上學哲學家的諸多批判，我們既要看到卡爾納普哲學思想的積極意義，也要看到他的思想中的問題與局限。

（一）卡爾納普批判形而上學的意義

科學技術迅速發展，形而上學問題無法得到科學經驗的證實，得不出具體的知識內容，因而受到了人們的質疑。卡爾納普認為語言分析方法是哲學研究的主要的方法，非常重視語言問題的研究。他認為邏輯的規則就是句法的規則，為了克服語法規則的局限將對語言的分析轉向了對語義的分析。通過分析哲學命題和科學命題，對經驗的內容和邏輯的結構進行研究，卡爾納普對經驗科學的語言的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

卡爾納普承繼英國古典的經驗論和現代的實證主義，強調經驗證實的重要性。在證實原則的可能性遭到批判的時候，分析了并批判了反對者的理論，提出了確證代替證實這一原則。他提出的概率的確證理論的建立具有邏輯與方法論的意義，是一種比較完善的、典型的、形式化的歸納確證系統。促進了歸納邏輯的數量化與形式化研究，為歸納邏輯開辟新的天地。

卡爾納普把自己稱為科學的哲學家，倡導科學哲學，認為科學是沒有界限的，是所有事物的對象，能夠解決一切的問題。他不斷強調哲學與科學的聯系，用科學的成果討論哲學的問題，試圖把科學理論的表達方式和研究方法貫徹到哲學中。卡爾納普認為獲得可靠知識的唯一的辦法是把科學作為中心的科學的方法，他為哲學的科學化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二）卡爾納普批判形而上學的局限

卡爾納普把證實原則作為科學劃界的標準和真理性的鑒定尺度，那么證實原則本身應該是真實確定的，但證實原則是從思維的抽象中的得出的，也應被剔除出去。他后來用確證來代替證實來克服這個局限，轉而進行概率的歸納研究。但波普爾證偽原則的提出，對經驗的證實原則和確證原則造成了一定的沖擊。

卡爾納普承認形而上學對事物的本質價值進行了研究，但他排除了其對各門學科的成果進行綜合、概括的努力。用經驗主義的意義標準對形而上學進行了批判。但是，哲學本身并不在經驗科學范疇之內，這個標準只適用于科學。把經驗的證實原則作為唯一意義標準，本身就體現出經驗主義的教條性。

哲學與現實的生活相背離的根源在于形而上學把在現實世界外構造的“本體”世界作為哲學思維和把握的對象。卡爾納普等分析哲學家沒有解決這個問題，而是在對傳統的形而上學的本體論進行結構時，又建構了一個語言化的新的本體論世界。他們試圖建立一種理想的語言，一切的問題都可以用這個語言的問題解決。但是理想的語言的世界并沒有跳出形而上學，它重新建立了一個本體論的世界，是傳統形而上學的思維方式的延續。隨著卡爾納普思想的發展，他對語言的分析轉入了物理主義的階段，消除了哲學的思辨性。卡爾納普試圖用物理的語言進行翻譯，把語言實現科學統一。但是，這種統一并沒有實現。

注釋：

1.卡爾納普.哲學與邏輯句法[A].見：懷特海.分析的時代[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215.

2.卡爾納普.卡爾納普思想自述[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28.

3.海德格爾.形而上學導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19.

4.洪謙.現代西方哲學論著選輯，上冊[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3：460.

5.卡爾納普.哲學與邏輯結構[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