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將事情做對

楊照

班上舉辦圣誕同樂會，你跟其他四名同學合作五重奏，鋼琴、小提琴、大提琴、單簧管和長笛，一起演奏當紅電影《海角七號》的主題曲《1945》。雖然只有幾次短暫練習的機會，但整體效果還不錯，只是結(jié)束的時候讓人覺得有些突兀。

我知道出了什么問題——你們沒有按照譜子把曲子全部演奏完。按照譜上寫的，曲子的最后本來有一段鋼琴獨奏，鋼琴要奏出風鈴般的輕響，讓主題旋律如同被喚醒的記憶短暫重現(xiàn)，到此才結(jié)束。你們的演出里，這一段鋼琴獨奏不見了。

事后我問你：“為什么沒有了那段鋼琴獨奏？”你回答：“他們叫我不要彈，因為那一段只有鋼琴演奏，他們都沒事了，他們不想站在臺上聽我一個人彈。”

我笑了：“所以你就同意了？”你有點委屈地說：“是啊，你教我要考慮別人的感受的。他們不喜歡我彈那段結(jié)尾，我考慮他們的感受，所以就不彈了。”

“可是你有沒有覺得那樣演奏的音樂怪怪的？”我忍不住再問。“有啊，像是還沒有結(jié)束。我也覺得不太對。”“那你認為臺下聽的人會不會覺得不太對？”你想了想，說：“應(yīng)該也會吧！”

你考慮了合作同學的感受，但沒有考慮臺下聽眾的感受。“從整體效果上看，鋼琴獨奏應(yīng)該是不能省略的吧？”你點點頭，大概猜到了我接下來要說什么，立刻又重復了一遍：“可是他們叫我不要彈。”

我明白。人生當中，我們經(jīng)常要面對不同甚至沖突的原則。音樂雖然重要，朋友也很重要，再加上不想太突顯自己，你決定取消譜上寫得明明白白的鋼琴獨奏部分。我尊重你的權(quán)衡考慮，卻不能不提醒你，在這過程中，你其實放棄了自我選擇，讓其他多數(shù)同學替你做決定。

我希望你對自己認為對的事，可以多一點堅持，別那么輕易讓步。照顧了朋友的感受，你還必須面對音樂，必須處理音樂上的問題，不能直接讓不對的音樂就這樣在臺上呈現(xiàn)。那樣，其實是不負責任的逃避。

我希望你能多想一點，也能請同學們多想一點，不能用欣賞的心情留住那段鋼琴獨奏嗎？或者，可以讓其他樂器在模仿風鈴的鋼琴獨奏過后，加進來一起帶著主題演奏到最后嗎？再不然，如果一定要省略鋼琴獨奏，那是不是可以讓前面那個段落的最后一小節(jié)漸慢得更夸張些，來鋪陳結(jié)尾的氣氛呢？

不管有多少考慮，有多少阻礙，都應(yīng)該堅持將事情做對。這個方法不行，就換一個方法，但是帶給大家對的、好的音樂的前提不該被犧牲掉，要不然也就失去演出的意義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