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良
遙遠的記憶
一提到煤就會被點燃
成為一爐好火
北風呼號,大東北的鄉村
四面都是風口
當老師的父親領到一張煤票
如獲至寶的母親
一大早就領著十二歲的我
拉起一牛一馬的板車上路
到縣城三十多里鄉間土路
滿目蒼涼一身雪
顛簸著母子倆徹骨的冷
歸來已是夜深
點起小爐,紅紅的火舌
舔著一家老小濕漉漉的眼神
半噸的相遇,一生的溫暖
煤,有時并不是煤
小村離鐵路很近
呼嘯而過的火車
常把時間帶走,把灰塵留下
日積月累,積雪上
就落下一層煤的腳印
細碎而晶瑩,就像哥哥被煤
磨掉的時間碎末
一點點掃起來
裝進袋子,一路上越走越沉
肩上的東西好像不再是煤
奶奶想孫子的時候
就把從口袋里舀出一碗
撒進灶膛
聽噼噼啪啪聲音
就像聽一封哥哥的來信
哥哥喜歡照相
總是頭戴一盞礦燈
從黑黝黝的井下走上來
照亮一張洗過的臉
很想要一盞他用舊的礦燈
給小村的磨坊戴上
晚上路過的孩子們,就不用
被鬼怪故事嚇得尖叫奔逃
也很想給瞎子二叔戴上
一個人走夜路的時候
就會躲開水坑,干爽的回家
也想給自己戴上
等無路可走的時候
就照一照黑暗,端起風鎬
從絕壁上開鑿一條小路
在密林里遇到他們
就像遇到一支特種部隊
山谷里搭起帳篷
鍋里煮著一輪月亮
燈光下,鋪開夜色
用紅藍鉛筆繪出鉆頭
明天將要穿越的遠古
聽不懂他們談論的話題
只知道,他們在到處尋找
埋在地底下的太陽
有人手捧一把口琴,仰望天空
卻不忍吹響寧靜的星光
有人舉起一本厚厚的書
酷似挑燈看劍的將士
有人什么都不說
對著一張孩子的照片
摸摸看看,像哭,更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