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和父親（組詩）

郭建賢

香菜

我喜歡初冬的微寒里

柴火圍著的巴掌大的菜地里

墨綠著身子的香菜

像一顆顆小小的露珠

她們的葉子和身子都是香的

看她們時，我有點恍惚

我懷疑是村里的小不點孩子

偷跑出來，擠在一起

用甜甜的嗓音說話

年輕的父親

他氣哼哼地走進玉米地

他拔起玉米地里的草

并把它們扔到幾丈開外

他給玉米根上土

鋤頭碰響了山野

他氣哼哼地看著一棵個子很

低的玉米

恨不得像揍我一樣地揍它

他把路邊的石子踢飛了

他上山砍倒不成材的樹

他是有力量的父親

所有的山所有的地所有的日子

必須立正，跟他走

所有的春天和時間必須

服從他的拳頭

可我跟著他，瞬間

不見他的影子

歲月中曾經有很硬的力量

很響的咳嗽

那是父親，是我的

也是日子的父親

筷子

一雙筷子就是夫妻

他們遠離了

青旺的成長和青梅竹馬

現在這雙筷子只是默契

他們共同舉起食物喂養生活

同時他們也被生活的牙齒撕咬

這雙筷子有過眼煙云的

香味記憶

一雙筷子就是夫妻

他們絕不是麻木

他們是被生活修剪了的

比翼雙飛的

沉默

蝴蝶

蝴蝶撲閃著翅膀，蝴蝶

用全身的重量

愛家鄉

蝴蝶撲在一株青草上

說這就是家

蝴蝶撲在一朵粉紅上

說這就是春天

蝴蝶撲在我身上

說這就是愛

蝴蝶很輕，但誰忍心

拍死一只蝴蝶

閃爍的明亮

草和父親

鉆進莊稼地偷吃泥土營養的草

被父親揪著耳朵扔出莊稼地

但父親一轉身，它悄悄返回

父親不知道，他

從田野里帶回家喂豬的草

有的在家的場院里扎了根

父親掐斷它的身子

它又發芽

像守著場院的狗

父親一生抽打了多少回草

但打不散它。父親蒼老沒有

力氣時

一株草上到房頂瓦縫里

野野的唱歌

但現在，許多草在父親墳頭

集合

它們嘶啞著嗓子喊我的父親

責任編輯 張 哲 麻 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