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臺北

梁皓越

你會因為什么而喜歡一座城市？

喜歡一座城市，其實并不一定像小說或電視劇的主人公那樣有一段揮散不去的記憶或是刻骨銘心的戀情。它可能只是一瞬間的心動，當你在清晨的流水聲中慢慢睜開眼睛的時候，當你一個人在昏黃的燈光包裹中踱步的時候，你會突然想用力地舒展身體，去擁抱這座城市，想伸展成一棵枝葉繁密的樹，把根深深地扎在腳下的土地里。

臺北并不是一座招人喜歡的城市。嚴格來說，臺北絕不是一個讓人一眼就會喜歡上的城市。凡是立即喜歡上臺北的人，大多喜歡上了臺北的假象，它存在于無數的電影里，它藏匿在數不清的纏綿文字之中。它絢麗、它熱烈、它金碧輝煌。

恰似一個異鄉人眼中的臺北。

我曾在飛機上俯瞰過這座城市，在深夜漆黑如墨的海面上。那時的臺北是金黃色的，公路上的照明燈，大街兩側的路燈，甚至家家戶戶屋內透出的燈光，都是純粹的、暖洋洋的金黃色。不同于那種照的人無處遁形的白，略帶些慵懶的顏色柔和了整個臺北的棱角，一點一點的光連成一片，在夜色中像錦緞上的金絲邊線，彼此纏繞，相互交錯，勾勒出整個臺北的輪廓。

近距離下的臺北是一副全然不同的模樣。無論何時，一推開門，悶熱的空氣就肆無忌憚的涌進來，貼上人的皮膚，讓你不自覺的皺起眉頭。和北方夏季的燥熱不同，臺北的空氣有一種溽熱的感覺，仿佛是在水里浸濕了，沉甸甸地壓在人的心上。

臺北是一座陳舊的城市，像一座老舊的鐘表，被人撥慢了時間。一切仿佛停留在幾十年前的樣子，略顯狹窄的街道邊各式各樣的自行車、摩托車整整齊齊地擺在一起，老舊的車身上總有著或多或少的磕碰痕跡，略顯單薄的踏板，似乎一腳踏上去就會吱吱呀呀地響。放眼望去，都是些灰蒙蒙的樓房，像人疲憊不堪的身軀，在混沌的光線中沉默著。即使是繁華的街段，也常常會在街道拐角處發現? 一座老舊的建筑，或是一條古樸的街道。

臺北的陳舊使人壓抑，但是臺北的陳舊又充滿著人文的溫情。臺北的一草一木就像一把把鑰匙，在不經意間就開啟了你腦海中的一段往事，它們承載著往昔歲月中的歡樂、悲傷、孤獨和溫暖。電視或是書籍上的繁體字有很強的代入感，雖然有些字不認識，但還是感覺很熟悉。

這樣的陳舊讓人有一種復雜的感情。就像一根甘草棒，甜蜜的背后總有著淡淡的苦澀。小吃店門前的塑料廣告牌，天橋上賣棉花糖的小販，一切都與兒時的記憶一點點重疊，似乎我也曾在放學后和同學嬉笑著跑進校門口的小賣部，我也曾在棉花糖的攤位前看著糖絲一層層的在竹簽上堆積起來，變成一朵小小的白云。

但這并不是我生活過的地方，這是臺北。我對臺北的陳舊，難以形容的感情就是這樣，臺北沉積了太多東西，什么都不輕易丟棄，但古老的事物又常常在這里煥發出新的神采。即使歲月匆匆，很多東西還保持著當時的溫度。

臺北就是這樣一座城市，它在定格的時光中恣意地生長。比起棕櫚花園的光鮮美麗，它更像是庸碌平凡日子里的小苦小甜。

這就是臺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