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鳳華
冬日閑暇,沐一縷冬陽,沏一杯綠茶,讀白居易《負冬日》:“杲杲冬日出,照我屋南隅。負暄閉目坐,和氣生肌膚。初似飲醇醪,又如蟄者蘇。外融百骸暢,中適一念無。曠然忘所在,心與虛空俱。”內心一片波光旖旎。
鄉下古舊寒涼的小院里,陽光渲染,院角的碎陶片光彩熠熠。風聲細微,清涼而貞靜。屋檐下掛著玉米和雪里蕻,還有母親新腌的臘肉。竹匾里晾曬著面粉,雪般晶瑩溫潤。寒雀在瘦枝卿卿我我,猶如幾逗淡墨在白宣上洇潤開來,讓人無比愜意、恬適。不禁輕吟起秦觀的《滿庭芳》:“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品咂清寒孤高的意韻。
老村身后是圮廢的村小,有碩大的操場。園門里的雪松,守望一方風月。圍墻斑駁,涂上歲月的風塵。村童倚著南墻擠暖和。吆喝聲驚飛檐下麻雀,撲棱棱亂飛,攪碎一地陽光。窈窕村婦就著冬陽做女紅。木桌上擺著花布、線腦。劉海兒整齊,長發束起,如古代仕女,人與花一樣安靜。冬陽包裹的村莊,民歌輕飏,民風清冽,田園牧歌,溫婉風情。
大雪初霽,鄉下陽光充沛,洗濯著負暄的老人和老繭般的時光。村莊像慵懶的少婦,長發披散,輕啟朱唇,打著哈欠,推開柴門。冬陽暄軟,如新摘的棉花,從天空一直鋪到地上。村莊里那質樸、單純的品性和時光,源于冬陽的洗滌。
皤然老翁,倚墻負暄,訴說陳年往事,微塵旋舞,花貓瞇縫著眼,光陰緩慢流淌。陽光輕撫,有一種絲絲入扣的關懷,鶴發童顏,再現李頎《野老曝背》:“百歲老翁不種田,唯知曝背樂殘年。有時捫虱獨搔背首,目送歸鴻籬下眠。”
“冬曦如村釀,奇溫止須臾。”冬陽是牽腸掛肚的佳釀,漫溢著微醺的詩意。冬陽是《詩經》中的悠悠清韻,是宋詞中的溫婉小曲,是元曲里的叮咚山泉。冬日內斂節制,如人過中年,隱去喧囂和浮躁,現出水墨氣質。冬陽照在土墻上,有一種即將褪去的嬌羞,清冷中的溫暖,洇出一絲淡淡的惆悵和寂寞。
常常瞥見街巷一隅叫賣爆米花的老者,狀如鄉下炸炒米。炒米和蠶豆,最是暖老溫貧之具。老人生意慘淡,神情篤定,如一幅宋畫。一縷濃稠冬陽敷在他身上,古陶般厚重、熨帖。佇立凝眸,不禁生出一縷蒼涼和鄉愁,也生出一份現世安穩、冬日晴好的喟嘆。我知道,春天就躲在冬陽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