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誼走失在青春的路上

李阿宅

如果沒有遇見陳子昱，對于顧陶桃來說那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周三。如果說稍微有什么地方不同，那就是彼時小城剛落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北方的冬季天寒地凍，只是看著在冷風中搖晃的光禿禿的樹枝，顧陶桃都要凍得打哆嗦，所以當死黨張小北打電話拜托她去衛生區幫自己值日時，顧陶桃一口回絕了。

張小北不死心，他可憐兮兮地解釋說他昨晚夜宿奶奶家，城南到城北距離本來就遠，偏偏還遇上了大堵車，所以沒辦法及時趕到學校做值日。他說：“顧陶桃，你就幫我一次吧。哥們不會虧待你的，給你買三杯CoCo奶茶！”

張小北知道顧陶桃難以抵御奶茶的誘惑，索性亮出了撒手锏，這下顧陶桃絲毫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可是顧陶桃忘了張小北這個人從小到大就不靠譜。她拿著簸箕掃完最后一片垃圾的時候，張小北跟人勾肩搭背地從學校大門走了進來。顧陶桃看著他空空如也的雙手怒火中燒，抓起一把雪朝張小北扔了過去。張小北這個人多狡猾啊，他側身一蹲，雪徑直擲在了同張小北一起進來的男生身上。

男生似乎沒有想到會“天降飛雪”，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站在原地呆了好幾秒鐘，回過神來后，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瞥了顧陶桃一眼，冷漠地從她身邊離開。

這是顧陶桃第一次看見陳子昱，清瘦，頎長，還有被雪擊中后露出的委屈的目光像極了她常常投喂的那只叫作雪碧的流浪貓。

顧陶桃連忙把旁邊幸災樂禍的張小北揪過來問那是誰，張小北說：“三班上學期轉來的新同學啊。”然后，他恍然大悟地按著顧陶桃的肩膀說，“人家可是學霸，霸占著光榮榜榜首，你這種‘學渣只能望其項背啊！”

你有沒有發現當你開始注意到一個人的時候，他似乎就會頻繁出現在你的視線里。

以前顧陶桃從來不知道七中有一個叫作陳子昱的男孩子存在，但是自從那天遇見他以后，她就經常看見他。打水的時候，下樓的時候，去車棚推車的時候，甚至她最討厭的物理課上，老師也常常以“你們多學學人家三班的陳子昱”這樣的話來勉勵大家。

但顧陶桃發現陳子昱有點兒不愛和人交流，很多時候都是獨來獨往。她托著腮這么想的時候，正和張小北蹲在書屋里看漫畫，張小北說：“你懂什么啊，天才都是孤獨的。”

顧陶桃才懶得和他辯解，把書放回架子上，拋下正看得入迷的張小北獨自去學校對面的小胡同給雪碧喂食。

上學期顧陶桃在隔壁的花壇邊遇見被車撞過的雪碧，她把它抱去寵物醫院治療了好久才救活，但是無論怎么懇求，媽媽都不允許她收養一只貓，而張小北這家伙又害怕一切毛茸茸的動物，大家都不能收留它，顧陶桃只能在小胡同一處廢棄的棚戶里幫它搭了一個窩，每天來喂它。

顧陶桃在胡同口輕輕一喊，雪碧飛快地沖了過來，待她走到貓窩的時候才看見，那兒還蹲著一個人。

雪碧膽子極小，看見陌生人都會躲藏起來，這會兒竟然跳到了陳子昱的肩膀上。顧陶桃看著他若有所思地問：“你是那個給它買玩具的人？”有一天顧陶桃來給雪碧喂食，發現窩棚旁邊懸掛著一個嶄新的仿真老鼠玩具。

陳子昱點了點頭，開口道：“貓糧都是你放進去的？”

說完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了雪碧的助攻，顧陶桃如愿以償地和陳子昱有了聯系。以至于每次她搞不懂那些復雜的物理示意圖的時候，都會在下午去喂雪碧的時候問他：“陳子昱，陳子昱，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這時，陳子昱就會掏出紙和筆一個點一個點細致地講解給她聽。學霸也并非傳說中的那么高冷嘛，甚至為了提高她的物理成績，暑假的時候陳子昱還根據顧陶桃的理解能力以及平時的錯題集制作了一本知識點歸納冊。

他們約了在市圖書館見面，到時候陳子昱會把冊子交給顧陶桃。

直到見面的那天上午張小北在樓下喊她的時候，顧陶桃才想起來很早以前她和張小北約好要去看的那個難得的漫畫展開幕也是在這一天。

顧陶桃蒙著被子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放棄漫畫展。她以為身為死黨的張小北肯定會理解自己，沒想到他卻怒目圓睜地質問自己：“顧陶桃，自從你和陳子昱成為朋友后你就冷落我了，我不高興。如果我和陳子昱你只能選擇一個人做朋友，你選擇誰？”

顧陶桃說：“張小北你幼稚死了。”

張小北氣呼呼地鼓著臉，像極了《瘋狂動物城》里的小狐貍，顧陶桃吐了吐舌頭，惡作劇般補充道：“我選陳子昱！”

小城冬天寒風侵肌，夏天卻驕陽似火，顧陶桃坐在有些沉悶的圖書館里都快要睡著了，陳子昱還沒有來。

顧陶桃想問一下他到哪里了，剛接通，手機另一端的陳子昱就心急火燎地說：“我外婆不見了！”

向來沉著冷靜的陳子昱聲音里帶有一絲顫音，還沒等顧陶桃詢問發生了什么事情，就聽見他問：“你能來幫我一起找外婆嗎？”

顧陶桃在花市街找到陳子昱的時候，他正拿著手機不停撥打外婆的手機，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說：“始終打不通。”

他們沿著外婆家周圍的幾條街道不停地尋找，菜市場、超市以及外婆常去的公園全都沒有，陳子昱頹敗地在長椅坐下后手機終于響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原來外婆在買菜的路上中暑暈倒被人送去了醫院。

顧陶桃陪著陳子昱去醫院把外婆接回了家。外婆是個慈祥的老太太，她讓陳子昱切西瓜給雙臉熱得紅彤彤的顧陶桃解暑，陳子昱去換衣服的間隙，她捧著西瓜問外婆，怎么不見其他的人啊？

在外婆的敘述中顧陶桃才知道，陳子昱的父親因為自衛過當在監獄服刑，而母親遠走他鄉，只剩下他和外婆相依為命。外婆說：“陳子昱很孤單的，不愛交朋友，你以后要經常來玩啊！”

那天，陳子昱騎著單車把顧陶桃送回家的時候，橘色的落日余暉灑滿了整個天際，少年穿著白色的T恤戴著耳機，看著他直挺挺的單薄背影，顧陶桃突然就想對他好。

顧陶桃三歲的時候就認識了張小北，他們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但是吵完就能和好。可是這次張小北整整一周沒有理她了，不論顧陶桃怎么討好，他都無動于衷。顧陶桃覺得張小北簡直不可理喻，她想拉著他一起和孤獨的陳子昱做朋友，想讓張小北和她一起對陳子昱好，于是直接把陳子昱的身世說了出來，想博得他的同情。

張小北也怔住了，她說：“你看，他是不是很需要朋友？你要保密哦。”

張小北點點頭答應了，但是沒過幾天陳子昱的身世就眾人皆知了，同學們對著陳子昱指指點點，說：“學霸有什么用啊，殺人犯的兒子以后說不定會做出什么事情呢。”

坐在座位上的陳子昱眼睛紅紅的，緊緊握著筆低頭寫作業，似乎只要他不去理會那些傳言就收不進他的耳朵里。陳子昱從“神壇”跌落，沒人再因為他的學霸身份而崇拜他，以前是他不愛和人交往，現在是大家不愿意接近他。他比以前更孤獨了。

事情不是顧陶桃傳出去的，那么就只有可能是張小北了，顧陶桃攔住張小北問他為什么要說出去，張小北說：“我就是看不慣他整天一副高冷的樣子。”顧陶桃狠狠地踢了張小北一腳，然后跑去雪碧的貓窩等陳子昱，可是連續好幾天他都沒來，她又去車棚等他，陳子昱看到她扭頭就走。她想對他解釋，可解釋什么呢？說那些事情不是自己傳出去的？可明明是她告訴張小北的啊！

顧陶桃沮喪地看著陳子昱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

這件事情真的傷害到了陳子昱，直到初中畢業他都沒有再和顧陶桃說過一句話，很久以后顧陶桃才明白，或許陳子昱并不是因為身世被泄露而生氣，讓他難過的或許是她是他唯一的朋友，但是她卻背叛了他們的友誼。

中考結束后張小北來和顧陶桃告別，他要去其他城市讀高中。

那時候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張小北鄭重地向她和陳子昱道歉，顧陶桃記得他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擔心你被他搶走，所以才把秘密傳出去的。”

顧陶桃想，張小北啊張小北，我們十多年的友情怎么可能隨便被人破壞呢？可是說這些都沒有什么用了，他們都丟掉了自己的友誼。誰讓年少的他們那么珍視一段感情，卻又不懂得如何維護呢？

（編輯 文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