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合能源服務落地：南網的路徑探究

文 | 封紅麗

早在2016年中國南方電網公司（簡稱“南網”）制定的《南方電網公司“十三五”節能環保規劃》研究報告中就率先提出“從單純的電力供應商向市場模式下的綜合能源供給商轉變”的口號。南網在綜合能源服務領域處于引領地位的所屬企業主要是廣東電網有限責任公司（簡稱“廣東電網”）和南方電網綜合能源有限公司（簡稱“南網綜合能源公司”），尤其是廣東電網在綜合能源服務領域走在最前沿。早在2017年初，廣東電網就先后成立了廣東電網能源投資公司、廣東電網能源技術公司，分別作為綜合能源板塊的投資、技術支撐和產品研發平臺，為發展綜合能源業務提供了有力支撐。2018年3月，廣東電網率先在南網系統內完成了19個地市供電局綜合能源服務公司組建，使綜合能源業務有了地市承接主體。2018年5月，廣東電網下發《關于加快綜合能源業務發展的指導意見（2018年修訂版）》，緊接著8月出臺了《廣東電網有限責任公司競爭性業務發展行動計劃（2018-2020）》，完成了自身的頂層設計，明確要構建綜合能源服務體系。

為此，我們重點選取了廣東電網旗下的廣東電網能源投資有限公司和東莞供電局，以及南網旗下的南網綜合能源公司作為調研對象，從業務實施主體、重點服務對象、主要業務類型及商業模式、綜合能源服務的介入方式、存在的困難等角度進行分析，總結南網如何使綜合能源服務業務落地，為其他想要向綜合能源服務業務轉型的企業提供參考。

一、南網多維度開拓綜合能源服務市場

調研的南網旗下三個企業的主要業務、重要服務對象、發展側重點有所不同，具體見表1。下面重點從三個企業的業務類型及商業模式角度，對其進行詳細分析。

（一）廣東電網能源投資有限公司以投資開發項目為主

2019年4月，廣東電網綜合能源投資有限公司對其產業布局進行了重新調整。由于南方電網綜合能源有限公司近期準備上市，而上市要求同一企業不能有同業競爭，為與南方電網綜合能源有限公司錯位發展，廣東電網能源投資公司進行了業務調整，將原來的冷熱電三聯供、光伏、海上風電資產轉讓給了南方電網綜合能源有限公司，轉而經營以下五大新業務板塊：

1.電動汽車及充電設施。廣東電網能源投資公司控股，與南網公司合資組建了廣東電網電動汽車服務公司，主要從事充電設施投資與運營，電動汽車租售服務，電池產業鏈相關工作，以及充電樁電子控制平臺與運營業務。其業務主要應用場景有四個：商務用車、工程用車、網約車、物流車（如貨拉拉等）。目前，電動化率較高的主要為公交車和公務用車。就投資收益而言，公交充電樁內部收益率一般為8%，投資回收期為5年左右；電動汽車租售服務，投資大，營收好，一般3～5年可收回成本。

2.儲能。由于廣東電網的峰谷負荷差很大，儲能在廣東具有較大的市場空間。盡管目前儲能的經濟效益不是很好，但他們認為隨著國企布局的充電設施越來越多，用電效率也隨之提高，儲能的經濟性也將日趨變好，因此當前該公司將投資重點放在了用戶側和電源側。他們認為可將儲能看作電網的重要元件，未來將變成電網的重要組成部分，可以調峰、調頻、調壓。用戶側儲能主要服務用戶調峰，電源側儲能主要服務電廠調頻，若將這兩種方式納入電網調度管理，相當于電網側儲能，即分布式儲能。目前，儲能的內部收益率為7%，動態投資回收期為10年左右。

表1 調研企業情況匯總

3.市場化售電。將售電作為入口，主要以工業大客戶為主，采取“售電+”業務模式，拓展各種增值服務。例如，若用戶負荷峰谷差大，可提供“售電+儲能”或“售電+儲能+代運維”等服務。目前，公司市場化售電量約130億千瓦時，其中將改革紅利的95%返還給了用戶，盈利模式仍舊以賺價差為主，但他們認為隨著現貨交易市場的逐步成熟，將出現更多新的商業模式。

4.綜合能源電子商務平臺。以客戶代運維作為切入點，通過該平臺采集用能數據，為客戶提供線上監控、線下運維，能效診斷、能效管理，提供設備代理或線上推薦相關設備等增值服務，以增加客戶粘性。目前，公司正在幫客戶免費提供數據采集裝置，10月起逐步接入用戶數據，后期計劃深度挖掘這些用戶需求及用戶數據，通過免費推送節能診斷報告或能效分析報告等，吸引客戶接入該平臺。在客戶天然粘性基礎上，提供更多其他增值服務，如將來在平臺上實現售電、電動汽車、儲能、金融等業務融合，打造能源生態平臺。

5.金融業務。借助金融助推實業，通過保險和保函代理，降低企業資金成本，增強企業現金流，讓企業手里的“活錢”多起來，如開展電動汽車租售業務的同時綁定汽車保險業務。

（二）東莞供電局重點打造東莞松山湖綜合能源服務示范項目

為貫徹南網公司向“三商轉型”的戰略部署，落實新興業務布局調整要求，東莞供電局編制了《東莞供電局新興業務整合發展實施計劃》，明確綜合能源、信息通信、工程建設、科技與高端裝備制造、電力綜合服務等五大業務板塊，激活新興業務發展內生動力。在綜合能源板塊，具體業務布局為分布式儲能、分布式光伏、電動汽車及充電設施服務、節能服務、客戶代維及電力咨詢服務等。

1.分布式儲能。主要為用戶側分布式儲能，如東莞長安鎮的企業儲能。由于高電壓投資成本更高，利用儲能布點，可降低成本。就收益而言，東莞一站式辦事中心光儲充示范項目內部收益率為7%，動態成本回收期為9年；太魯閣公園光儲充示范項目內部收益率6%，動態成本回收期為11年。

2.分布式光伏。主要在學校布局分布式光伏項目。其中，東莞中學的屋頂光伏項目內部收益率10%，動態成本回收期為7年；東莞理工的屋頂光伏項目內部收益率9.3%，動態成本回收期為8年。

3.電動汽車及充電基礎設施服務。從政策角度考慮，就各業務而言，更易推進的項目為電動汽車和充電樁業務，且首推公交車和網約車。較其他新興業務而言，充電樁業務因其規模效應，收益相對較好。

4.智能電網運維服務。目前，光大翰林湖智能電房改造項目已投運，通過智能化配電設施的巡視和實驗，可實現機器人巡檢任務。由于客戶變配電設備管理水平普遍較低，一般需配備至少1～2名電工負責日常維護和管理，平均成本每年至少10萬元，若每年收取客戶代維費用3萬～5萬元，僅此一項，客戶每年可節約支出約5萬元。

5.冷熱電三聯供業務。應用場景主要為數據中心。基于中國證券期貨南方信息技術中心二期工程的用能特點，傳統單一方式的供能服務無法滿足客戶的能源需求。因此，東莞供電局聯合南網綜合能源公司提出“市電+綜合能源站”的綜合能源服務方案?！熬C合能源站”是集“冷熱電”三種能源為一體的分布式能源站。該項目發電機機組容量為62MW，采用2×22MW燃氣輪機+2×9MW蒸汽輪機的發電機組合；制冷機組容量為46.4MW，配備8×5.4MW蒸汽溴化鋰制冷機，規模大。項目總投資約6億元，投資財務內部收益率（稅前）可達10.5%，投資回收期（稅前）為9.8年，經濟性良好。

典型案例——東莞松山湖綜合能源示范區

早在2017年8月，東莞松山湖（生態園）高新產業開發區管理委員會與東莞供電局簽署了“東莞松山湖創國際一流綜合能源示范區戰略合作框架協議”，制定了以智能電網為基礎、以分布式能源為支撐、以綜合能源管控平臺為運維手段的電網升級發展戰略，加速推進構建國際一流綜合能源示范區，同時助推松山湖建設成為綠色低碳發展先行示范區。

1.園區用能情況及用能特點分析

2018年，東莞松山湖科技園區用電量20.09億千瓦時，最高負荷34.53萬千瓦（2019年7月5日），同比增長37.3%。目前，該園區入住率達80.36%，共有26000多家用戶。其中，最大用戶華為的年用電量為6億多千瓦時，由于2019年華為將增加一新生產線，預計2019年華為用電量將超9億千瓦時；其次為華為的產業鏈企業藍思科技，年用電量約為2億千瓦時；超1億的用戶約有8個，具體見表2。

該園區的用能特點：一是部分企業用電容量大，超10萬千伏安容量的2家（華為、藍思科技），超1萬千伏安容量37家；二是大用戶均為制造業企業，且都從事高精密儀器生產。這類用戶對電能質量和電網供電可靠性要求極高，若線路閃斷或電壓波動大均會對用戶設備產生影響甚至燒壞，對生產線的運作造成不可預估的損失。

2.園區綜合能源服務規劃建設思路

根據松山湖智能電網示范區“1+N+1”規劃建設思路，全面開展1張安全可靠電網、N個綜合能源項目、1個能源互聯共享平臺的建設。隨著企業入駐率的不斷提高，綜合能源項目的增多，平臺將逐步接入更多的綜合能源項目，最終形成整個園區用戶的全覆蓋。

3.能源互聯網共享平臺功能及進展

表2 松山湖園區主要用戶及用戶類別

東莞能源互聯共享平臺基于“大云物移智”技術，是松山湖高新產業園區為試點的智網慧能信息共享平臺，面向電網、政府、供能企業、用戶、競爭性企業等多方主體，實現用戶側、分布式資源全面狀態感知，支撐競爭性業務的橫向延展，實現多能協同優化、一體化設施運維、客戶服務等具有用戶粘性和價值創造的功能。其主要功能包括能源運營管理、能源協同與優化、能源模型建模、能源能量管理（IEMS）、能源設施運維服務和能源客戶服務六大業務模塊。平臺目前已接入了光伏6個、儲能6個、充電站2個（樁20條）、柔性負荷3個以及由以上元素任意組合形成的微網2個，智能配電房1個，同時具備能源路由器、冷熱電三聯供機組的管理能力，實現了用能側主要元素的全覆蓋，具體相關項目見表3。

（三）南網綜合能源公司以投資拉動型重資產投入為主

目前，該公司的業務領域主要涉及新能源、節能、城市能源環保和能源綜合利用四個板塊，在全國范圍內都有業務布局，也在菲律賓等國開拓國際業務。其中，前三個板塊為南方電網綜合能源有限公司的事業部，能源綜合利用板塊由其子公司運營。

1.新能源業務。主要包括分布式光伏、海上風電、生物質、儲能、氫能等。分布式光伏業務不僅在南網區域范圍內布局，在全國其他區域也有覆蓋，如東北、雄安新區等；由于分散式風電的成本太高，批復手續復雜，項目較難開展；儲能目前在用戶側有個別布局；氫能業務處于探索階段，正在著手研究加氫站、新能源制氫等項目的可行性。

2.節能。主要包括工業節能、建筑節能、照明等。建筑與工業節能事業部工業板塊以新型節能診斷為抓手，聚焦重點行業、產業園區。目前，建筑與工業節能事業部在工業板塊，已相繼成功開發廣東美的生活電器空壓機能源站項目、龍旗電子制氮制氣綜合能源站二期項目、卡爾蔡司光學空壓機空調綜合能源站服務項目。項目采用合同能源管理或能源托管模式，由公司設計、投資建設、運營維護，通過搭建能源站能效服務平臺供氣供冷等，且按照實際用能量與客戶結算。

3.城市能源環保。目前，開展的業務包括淺層地熱、污水污泥處理等。由于淺層地熱對技術和資金的要求較高，能夠建立較高的業務門檻。為了獲取相應的技術支撐，南網綜合能源公司收購了一家淺層地熱公司，掌握了同井回灌技術，主要服務對象為居民、商業樓宇、新建小區，該類項目的投資收益率一般在8%以上。

4.分布式能源及能源綜合利用。主要包括工業余熱余壓綜合利用、天然氣分布式能源開發、煤礦瓦斯綜合利用、生物質綜合利用，但都存在或多或少的問題。

例如，分布式燃氣冷熱電三聯供主要面臨燃氣價格過高等問題；生物質發電存在著燃料收集成本高的問題，市場風險較大。分布式燃氣冷熱電三聯供主要服務對象為對冷熱負荷要求比較高的數據中心和大用戶，如廣州超算中心、深證通數據中心、南網總部基地等。目前，該板塊已經成立了子公司，開展的生物質、垃圾發電項目較多。

就商業模式而言，南網綜合能源公司業務開展的模式以投資拉動型的重資產投入為主，輕資產為輔，如節能服務、節能改造等。目前，該公司的商業模式以合同能源管理為主，還包括BOT模式、BOO模式、BT模式、PPP模式、工程模式等，正在拓展能源托管模式。

表3 東莞松山湖園區項目情況一覽表

二、綜合能源服務業務開展經驗借鑒及啟示

1.服務對象重點聚焦園區、工業企業、大型公共建筑、數據中心和交通樞紐

優先選取用能量大、用能形式豐富的應用場景，重點聚焦園區、工業企業、大型公共建筑、數據中心和交通樞紐。

就布局而言，工業園區主要布局冷熱電三聯供、分布式能源、充電樁、管控平臺等；在工廠布局水蓄冷或冰蓄冷項目、屋頂光伏等；在大型公共建筑，開展節能服務，布局屋頂光伏等；交通樞紐的應用場景主要為公交車、商務用車、工程用車、網約車、物流車（如貨拉拉等）；由于數據中心對冷熱電需求大，適合開展集“冷熱電”三種能源為一體的分布式能源站。

2.以代運維、“售電+”模式、免費節能診斷作為綜合能源服務切入點，了解客戶需求，增加客戶粘性

就綜合能源服務的切入點而言，有三種切入方式：一是推廣客戶設備代維模式，鎖定客戶資源，了解客戶需求，拓展增值服務；二是將售電作為另一切入點，開展“售電+”業務模式，如“售電+代運維”、“售電+儲能+代運維”等。通過捆綁銷售這種方式吸引更多的客戶，增加客戶粘性，提高客戶忠誠度；三是開展相關節能診斷、提供裝表等免費服務，吸引客戶接入平臺。隨著平臺接入用戶量的增加，采集大量用能數據，挖掘客戶需求和用能特點，開展用能分析報告、負荷預測、需求側管理等增值服務，進一步提高用能解決方案質量，避免可能的風險。

3.積極開拓新興業務，適當提前布局重資產業務，著重拓展增值服務業務

目前，開拓的新興業務主要包括電動汽車及充電樁、儲能、地熱、天然氣分布式、分布式光伏、光儲充、海上風電、生物質、氫能、綜合能源利用、綜合能源管控平臺、市場化售電、能源大數據、能源交易及金融等服務。

作為品牌、技術、資金有優勢的能源央企，以重資產布局為主，寄希望于后期發力，重點拓展增值服務業務。

總結各業務特點：①電動汽車及充電設施項目推進相對容易，主要得益于政策利好及規模效應，收益相對較好；②儲能投資重點為電源側和用戶側儲能，盡管當前經濟性差，但看好其前景；③天然氣三聯供前期以并購形式獲得為主，自身開發為輔；④積極布局地熱，通過收購相關地熱公司，掌握核心技術；⑤屋頂光伏項目，受組件成本下跌利好，效益相對較好；⑥搶占海上風電資源方面，由于審批程序復雜，成本高，推進緩慢；⑦生物質存在難以收集等問題，投資存在風險；⑧節能、余熱余壓回收利用等傳統業務持續跟進；⑨市場化售電及其他增值服務根據綜合能源服務市場成熟度逐步拓展；⑩金融板塊，創新商業模式，助推實業發展。

4. 實行“1+N”業務模式，開展園區級綜合能源服務示范項目，后期大規模復制推廣

借鑒松山湖智能電網示范區“1+N+1”規劃建設思路，即1張安全可靠電網、N個綜合能源項目、1個能源互聯共享平臺的建設。其他企業在開展綜合能源服務業務時，可借鑒該模式，建設1個綜合能源服務管控平臺，開展N個綜合能源服務項目，實行“1+N”發展模式，逐步拓展業務能力。

先期靠自身經營項目向平臺引流，接入更多客戶用能數據，后期通過提供免費用能診斷等方式逐步引入外部客戶接入平臺，屆時將實現園區級綜合能源服務各種能源協同和互動，具有很強的示范和推廣意義。

5.引導用戶接入綜合能源管控平臺，后期重點開發大數據增值服務

初期通過兩種方式引導用戶接入平臺：一種是通過為用戶建設能源站，作為投資運營建設者，將用戶用能數據直接接入平臺；另外一種通過為用戶提供免費用能診斷服務、免費安表等服務引導用戶接入平臺。后期隨著接入的數據越來越多，進行大數據挖掘，提供用能分析報告，制定用能解決方案，或通過數據進行負荷預測，參與需求側響應等衍生服務。類似于淘寶，在積累足夠多用戶消費數據后，組建強勁的阿里巴巴大數據團隊，制定個性化營銷方案，開展更多有針對性地增值服務。

6.商業模式仍舊以合同能源管理等傳統模式為主，逐步拓展能源托管等新模式

目前，主要的商業模式包括BOT、BOO、PPP、BT、合同能源管理（EMC）、工程模式等。當前仍以傳統的合同能源管理為主，能源托管模式逐步普及，因其能夠解決用戶用能管理雜亂和低效的問題。隨著新業務的誕生，創新商業模式將逐一顯現。

就重資產項目而言，可采用“建設-出售-運營”（BSO）創新模式，通過資產出售，降低投資風險。BSO模式指能源電力企業等開發主體完成項目建設后，將項目公司的全部或部分股權出售給機構投資者，并與機構投資者簽訂長期運維合同。截至2016年底歐洲主要能源電力企業通過此模式獲利超10億美元。

7.最大的困難和挑戰是綜合人才的匱乏，亟需人才儲備

由于綜合能源服務涉及冷、熱、電等多種能源，在綜合運維上有一定難度，需要復合型人才。綜合能源系統中涉及分布式光伏系統、分布式風電系統、熱水系統、微電網系統以及管控平臺，各自的運維都需要相應的專業人才，聘用多個領域的專業人才無疑會增加人工成本。如對于電網而言，亟需熱能與動力專業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