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季節的轉折（三首）

羅玉田

坡 地

廟兒梁的那塊坡地，踮起腳尖

偷窺星星的眉來眼去

紅土地亮出瘦骨嶙峋的家底

怎么也養不肥兩旁的茅草

三分貧血，七分憔悴

父親趕趟兒似的

把山路的彎彎坎坎，嵌進

雙肩的紫痕和褶皺

一張汗巾，擦不干冷暖相知的影子和吁嘆

鋤開一個個殷紅的穴位

給種子安一窩窩簡樸的家

一瓢一瓢地喂養

一抷一抷地孵化

撐起行是行的綠

綁成列是列的香

月影婆娑，油桐花開

山風習習，松谷吟唱

瓜果菜豆怯生生醒來，訝異

稻草人的殷勤，和父親頭上皚皚的霜

后來，父親親手點燃了

廟兒梁枯瘦的茅草，和磨破的舊鞋

把自己變成了——

一塊坡地

影 子

我想寫一封信給你

信里有我的影子

很長很長

長到你讀完需要整個余生

當你垂垂老矣的時候

冬日的陽光

守著幾株禿頭的香樟

樹枝的影子落下，干干凈凈

你扶了扶老花鏡

字里行間，有我倆初識的廊亭

廊亭下，又是冰雪消融的聲音

好多好多的影子，從天空掉落

驚醒了嘰嘰喳喳的鳥雀

和伸著懶腰的小貓

砌滿你的身上

好像那些年，躲在你背后的一雙眼睛

聽季節的轉折

初秋的小雨，蓄謀已久

總在嫉妒熱戀中的夏

不要雷的陪伴

也不要閃電壯膽

此刻，只攜上從一而終的風

如此溫柔

順著你的長發，你的腳尖

如此浪漫

潤著盆栽的花枝招展，和青石板的苔蘚

不再留戀，昨夜

月亮清瘦的臉龐和淌過的淚痕

也不在意，寥落的星辰，慵懶的云眼

就讓蛙蟬們含蓄去吧

任黃澄澄綠盈盈的色彩潑灑開來

不妨倚窗聽雨

聽一串串濕漉漉的音律

也聽聽雨打季節的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