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的童話

2019-02-14 02:36:54青鳥

滇池 2019年1期

青鳥

石頭的一家

金沙江河谷住著石頭的一家，他們祖祖輩輩在這里生活了上億年，子子孫孫，數都數不清，最老的一輩已經老得走不動路了，風吹雨淋，他們身上這里一個孔，那兒一個洞，臉上也布滿了皺紋。可他們大得像一張床，足以讓好幾個人在上面睡覺。小一點兒的，也有桌子那么大，孩子來了，在上面美美地吃飯.再小一點兒的，有冬瓜那么大，可以給孩子當凳子坐，兩個孩子抱著他，可以搬過來搬過去。更小一點的，就是鵝卵石了，他們有雞蛋那樣大小，圓圓的，是家族中比較受寵的孩子，整天泡在水里，皮膚滑滑的。然而最受寵的還是那些小石子，有豌豆那樣大，穿著暗紅、淡綠、淡紫、深黃的衣服，神氣又漂亮，就像紅色透明的石榴籽，甜美得讓人忍不住想把她們含在嘴里。最最小的可要算沙子了，他們實在太小了，只有一粒米的十分之一那么大，并且，幾乎全都是灰白色的，一遇到水，就變成暗褐色。在金沙江河谷，他們雖小，卻無處不在。岸上，他們一個挨一個就形成沙灘；水里，他們一個拉一個就形成河床。你可別小看他們，他們一天天喝水，一天天長大，最后也能長得

像石頭爺爺一樣，可以被人當成床來睡。

石頭爺爺的一家就這樣，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春天來了喝春雨，夏天來了吸陽光，個個長得漂漂亮亮，結結實實，擋住河水不沖垮房屋，淹沒莊稼。

有一年夏天，江水漲得很猛.石頭爺爺和他的孩子們看見一根根的木頭順著江水往下漂，一根接一根，整整一個夏季，從不間斷.河谷里都吵開了，孩子們去問石頭爺爺，可他也從來沒見過這等事，他摸著胡須說，等過一段時間，打屁蟲來了，問問他們或許會知道。

打屁蟲是山上的一種小蟲子，黑黑小小的身子，住在山上的密林里，吃山上的野辣子，每年夏末秋初，都要成群結隊地飛到河谷來住上一陣，這樣就和石頭一家成了親密的伙伴。

夏天就要結束了，河水也慢慢消瘦下去，來了最早的一群打屁蟲，他們飛到石頭爺爺身下，就像回到了自己家。

“小蟲子，這個夏天怎么來得這么早。”

“老爺爺，不得了啦，山上去了一大群人，砍了一棵又一棵樹，我們都沒法藏身了。”

各處山上的打屁蟲都飛來了，它們躲在石頭下，這兒一窩，那兒一群。很快，山上砍樹的消息在河谷傳開了。

“這可怎么辦呢？樹砍了，以后就洪水泛濫，跟著就是泥石流。”石頭爺爺愁得眉都展不開，可他還沒料到橫禍就要降臨他們這個大家族。

夏天終于過去了，人門紛紛來到河谷。他們中有的扛著鏟子，有的挑著籮筐。他們在河灘上停下，捧起沙子，瞇著眼說：“呀，這么好的沙子，用來打地基一定很牢。”

石頭爺爺明白了，這是人門要蓋房子。

他們揮動著粗粗的手，用鏟子把石頭爺爺最小的孩子鏟進筐里，一筐又一筐，沙子迅速減少，石頭爺爺心疼得不得了，他能說什么呢。后來，那么一個可以給孩子當坡滑，可以在上面游戲的沙灘消失不見了。

沙灘沒有了，可老爺爺看到又來了一群人，他們這回扛的是挖鋤和篩子。石頭爺爺可不明白，沙子都沒有了，他們還來干什么。這些人怪里怪起氣地走過老爺爺身邊，走到他鵝卵石般大小的孩子跟前停下了。他們先把冬瓜大的石頭搬開，又用鋤頭挖開鵝卵石，裝進篩子里，兩個人你拉我推篩開了。細小的沙子雨一樣紛紛落下，一會兒就篩了一大堆。老爺爺氣得牙咬得嘣嘣響，可他能說什么呢，這些人連他藏起來的沙子也不放過。他們篩呀篩，終于連石頭底下的沙子也篩不出來了，石頭爺爺想：這回沙子也篩完了，他們該罷休了吧。

可這一次，人們不是挑著籮筐，而是開著車，他們已經開鑿了一條路。車子開到石頭爺爺跟前停下，把他鵝卵石大小的孩子大鏟小鏟地鏟進車子，一車又一車，裝得滿滿的，“轟隆隆”，開到城里去了。城里的房子一幢幢地建起來，石頭爺爺這一家子只剩下一半了。

河風呼呼地吹，天氣越來越冷，人們都蜷縮在屋子里，再也不敢來運石頭了。石頭爺爺長長嘆了一口氣。

第二年春天來得特別早，緊跟著夏天也來了，河水一天比一天大，隨這河水沖下的樹也更多。往年，石頭一大家子你拉著我，我靠著你，抵擋洪水，如今，他們的成員失掉一半，力量大大減小，大水一來，嘩啦嘩啦又沖走一大片。洪水漫過石頭，漫過光禿禿的沙地，把莊稼都淹沒了。石頭爺爺聽到孩子們的叫聲，只能干瞪著眼，他已經老得走不動了，還能說什么呢？

這一年，打屁蟲來得更早，他們飛到石頭爺爺身下：

“老爺爺，一漲水，那些人又上山砍樹，樹都砍光了，我們沒法藏身了。”

石頭爺爺憐愛地看著這些小蟲子，把他們藏到自己身下。—群又一群的小蟲子飛來，可已經沒有那么多的石頭給它們藏身了。這個夏天，曬死了不少小蟲子。

河水又退了，人們又開著車子來了。石頭爺爺這次實在太氣憤了，都拉完了，還有什么可拉的！

人們這回帶來了新玩藝，他們把炸藥放在那些可以當床睡覺的石頭洞里，點著火，“轟”，“轟”，石頭被炸開了花，變成一塊塊的碎石。河谷里到處都是炸石頭的聲音，這些人實在聰明，搬不動，炸碎了再搬，真是太貪心了。老爺爺氣壞了，可他能說什么呢。

他們不斷地炸，不停地拉，終于，那些可以當床睡的石頭也看不見蹤影了。

第三個夏天又來了。河水發瘋地漲，靠近河谷的房子一排一排地倒，大人，小孩被淹死了不少。石頭爺爺看見了嘆著氣：“都怪人自己啊，我們想幫他們都無能為力。”

這一年夏天熱得可怕，人們都在河邊喘氣，他們說：“幾百年沒這樣熱過，河水也從沒這樣大過。”他們還不明白是他們砍了樹，運走了石頭才這樣。

石頭爺爺一直等小蟲子，他等啊等，終于來了零星幾個小蟲子，它們飛到石頭爺爺身下，流著淚：

“老爺爺，我們這一家活活給餓死了，山上的樹砍光了，我們上哪兒都找不到吃的。”

石頭爺爺也禁不住流下眼淚：

“小蟲子，你看我的孩子也所剩無幾了，我們在這兒已生活了上億年，人們連我們這些老骨頭都不放過。”石頭爺爺身上青一塊、紫一塊，人們也想炸碎他，可他太硬了，他們才終于放棄了。小蟲子依偎著石頭爺爺，再也沒能回到山上密林里。

如果你今天去金沙江河谷，你不但找不到沙灘，也找不到供你睡覺的大石頭，連那些晶瑩的小石子你也見不到了，他們像一個傳說，像一個神話，消失不見了，石頭爺爺會對你講述這一切。

路路找水

天氣熱得可怕。

太陽像一個火球在天空滾來滾去，人都不知躲在哪里去了。路路一進院門，就看見王爺爺家的狗伸著長長的舌頭在樹下喘氣。

“路路，你媽媽快不行了，趕快去給她找點水喝吧！”王爺爺喊了起來。

路路被王爺爺一喊，心里“咚咚咚”直跳。他奔到媽媽的床邊，只見媽媽的臉色發白，嘴唇發紫，額頭上干干的，一點汗都沒有。為了把水省給路路，媽媽已經兩天沒喝水了。媽媽睜眼看著路路手中的水壺，疲乏地搖了搖頭，又合上了眼睛，那是家里唯一的一點水了。

“斷水這么久，還從來沒有過，造孽啊！”王爺爺在身后說。

“實在不行，把我家的給她喝一點。”

“不行，喝了你喝啥？”媽媽掙扎著想起來。

路路心里可著急了，不僅媽媽沒水喝，學校里的同學、老師也沒水喝。他想，他是個男子漢，可不能讓媽媽沒水喝，躺在床上等死呀！王爺爺家的水也快完了，倩倩家兩

天前就斷水了，陳奶奶家也沒水了……路路聽老師說過，人不吃飯可以活上七天，不喝水卻只能活上三天，媽媽已經兩天沒喝水了，還有更多的人將和媽媽一樣。路路額頭上冒出一粒粒小汗珠。“對，怎么不去找水呢？”念頭一閃，路路轉身對王大爺說：

“大爺，你幫我照看著媽媽，我要去找水！”

“傻孩子，自來水公司都沒水了，你到哪兒去找水呢？莫不是沒水喝了發燒，說胡話呢！”王大爺伸手摸了摸路路的額頭說。

“我就是要去找水，我一定能找到水。”路路跑出院門。

街上靜悄悄的，馬路被曬得冒著熱氣。路上很少的幾個行人也因為渴水而沒精打彩。路路沖他們喊：

“等著我找水去！“

那些人回過頭來笑他，他們想這孩子一定是想水想瘋了，自來水公司都沒有水，還找什么水。路路可不理會別人，他的臉蛋兒因為激動而紅撲撲的，他知道什么地方有水。城邊有一條清清的小河，他和同學們郊游路過時，還從里面打水喝呢，涼涼的、甜甜的，比自來水公司的水還好喝，他一定要讓城里的人都喝到那兒的水。

路路走啊走，終于走到了城邊。那里已經建起了一排又一排高樓，路路怎么也找不到那條清澈的小河。突然，一股臭氣沖鼻而來，路路湊近一看，呀，一條黑乎乎的臭水溝！上面飄浮著許多臟東西。那條干凈的小河躲在什么地方去了呢？這時，路路聽到一個嚶嚶的聲音：

“小朋友，我認識你，上次你還從我這兒打水喝呢！“

路路驚訝極了，連忙探下身子貼近河面，可臭氣把他熏得一下跳了起來。

“我以前可干凈了，都怪你們城里人，臟東西往我這兒倒，污水往我這兒流，還把我周圍的樹都砍光了，我才變得這樣又臭又臟！”

路路不敢相信這就是他曾喝過水的小河。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好像自己做錯了事，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離開小河，路路繼續朝前走，不一會兒就到了一個小村莊，可地里沒有一個人，莊稼也垂頭喪氣低著腦袋。路路走到地里問：

“管理你們的農民伯伯呢？“

“唉，別說了，農民伯伯都沒水喝呢，哪還有心思管我們。”

路路低頭一看，地里已經干得開裂，橫七豎八地倒了好些快成熟的莊稼。這時一棵玉米倒在路路身上，它用低微的聲音叫著：

“渴死我了！”

路路想扶起它，可它已經奄奄一息地躺在地里了。路路低著頭看了好一會兒，往村子里走去。走到村里，看見一口口的井冒著白氣，農民伯伯的吊水桶放在井邊，已經干枯了。有幾個大爺坐在一眼井邊發呆，路路走上前：

“大爺，我是從城里來找水的，你們這兒還有水嗎？”

“小朋友，這口井可是老井，從來沒斷過，現在不能喝了。”一個頭發花白的大爺說。

“都怪你們城里人，砍光了樹，修那么多工廠，排出的污水把我們的井都污染了。”另外一個大爺瞅著路路。

“害得莊稼也死了。”

“我們日子都過不下去了，還來找水。”

……

路路頭都抬不起，心里羞愧極了，他沒想到城里工廠的污水流到河里，并且把莊稼也害了。

路路匆匆從村里逃出來，他想起了倩倩的媽媽把垃圾倒在路上，小明把開水倒在樹苗上，小剛在樹上亂刻亂畫，自己也曾悄悄地把廢紙丟在學校的水塘里，心里就更難受了。

路路想著想著，不覺來到了森林邊。一陣風起，一粒沙子跑到了路路眼里。他揉呀揉，眼睛都揉紅了，路路把沙子放在手心里，它還在跳過來跳過去。

“真要感謝你們人，我才有機會跑到你們眼里搗亂。”路路還沒來得及開口，沙子又隨一陣風跑開了。

路路定眼一看，一個好大的森林，樹卻沒有多少，有一些只是樹樁，還有些身上有深深的口子。路路走到老樹爺爺身邊，老樹爺爺的葉子全都掉光了，身上還有一個個傷口，路路摸著老樹爺爺的傷口，心疼得不得了。

“小朋友，這都是你們人干的，他們搶走了我的孩子，砍傷了我。我們在這兒生活了幾百年，為你們提供水，建房子，到現在，所剩無幾，可人還是不放過我們。”老樹爺爺流下了傷心的眼淚。

“是呀，我們的子孫都被人搶光了，蓋房子，建工廠，當柴燒，真是殘忍啊！”老樹奶奶用顫巍巍的聲音說。

“你們人呀，也有今天！砍光了我們，終于沒水喝了。小朋友，你是來找水的吧？”

路路沒想到老樹爺爺知道他的心事，急忙點頭。

“可是樹砍光了，水也就沒有了，我們也要喝水，你看我的皮膚都干成這樣了，我的孩子也要喝水，它們都快活不下去了。”

“是呀，我們也要喝水，喝了水我們才能長得快，我們長大了，人才有水喝。 ”老樹爺爺的孩子們都嘰嘰喳喳地叫起來。

路路平時也知道樹爺爺樹娃娃也要喝水，可他不明白為什么有他們才會有水喝。

“我們會保護土壤，泥土因我們而潤濕，水也就有了。剛才沙子不是到你眼里搗蛋去了嗎？我們孩子多了，它就不敢亂搗亂了。”

路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可是，我到哪兒找水給你們喝呢！”

老樹爺爺、老樹奶奶和他們的孩子突然都不說話了。路路抱住老樹爺爺懇求他，可他怎么也不開口。

森林里靜悄悄的，風又吹了起來，“沙——沙——沙——沙”，路路找了一天的水，又渴又累，坐在老樹爺爺跟前睡著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森林鋪上了一床黑絨絨的地毯。路路在夢中看見星星眨著眼，他走啊走啊，爬過了一座又一座大山，都沒找到水。他聽見小河、大樹還有農民伯伯都沖他：“就是你們，害得我們沒水喝！”路路怕極了，一邊跑一邊喊“不是我！不是我！”跑呀跑，突然看見一個白胡子爺爺朝他走來，手里還端著一個杯子，路路見了杯子里的水清清亮亮，湊過頭去就想喝，杯子卻不見了。

路路被自己的夢嚇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咦，面前真的站著一個白胡子爺爺，手里端著一個杯子，和夢里的一模一樣。路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老爺爺把杯子遞到路路唇邊，他輕輕一吸，甜絲絲的，路路從沒喝過這么甜的水，可一想到媽媽、同學還有農民伯伯都沒水喝，就再也不敢喝了。

“老爺爺，我能把這杯水帶回去嗎？還有好多人沒水喝呢。”

“一杯水就夠所有的人喝嗎？”

是呀，一杯水怎么夠那么多人喝呢，路路又著急了。

“可他們都好些天沒喝水了。”

“爺爺看你是個好孩子，你愿意把這杯水先給老樹爺爺、老樹奶奶嗎？”

“愿意，愿意，老樹爺爺說他們喝了水，人就有水喝了。”

白胡子爺爺笑著把杯子往路路手中一放，就消失不見了。

“老爺爺，老爺爺！”路路急切地喊，聲音在靜靜的森林里回響。

路路抬著杯子，先給老樹爺爺、老樹奶奶喝，又給他們的孩子喝，他從森林這頭跑到那頭，又從那頭跑到這頭，等他回到老樹爺爺的身邊，已經累得喘不過氣來了，路路這才發現這杯子里還是滿滿一杯水。對呀，這么多樹娃娃都喝足了水，怎么杯子里的水一丁點兒都沒有減少？路路抬起杯子一口喝完，一低頭，還是滿滿一杯水。路路想這不是做夢吧，他使勁掐自己的手，還真疼。路路實在是累極了，還沒有想清楚又睡著了。

第二天太陽爬了很高，路路才醒來。睜開眼一看，老樹爺爺、老樹奶奶身上都長出了新芽，他們的孩子也都長高了，更奇怪的是，老樹爺爺身上的傷口不見了。路路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想起了昨晚的事，可就是不見杯子。

“小朋友，你不相信吧，昨晚你見到的老爺爺是森林之神，他看你是個好孩子，所以來幫助你。”老樹爺爺笑瞇瞇地說。

“那其他人有水喝嗎？”

“你回去就知道了。”

路路告別了老樹爺爺、老樹奶奶和他們的孩子，沿來路往回走，他看到農民伯伯的井又出水了，田里的莊稼也都蘇醒過來。小河又在唱著歡快的歌，路路走過去，用手捧了一捧，小河輕輕地說：

“小朋友，謝謝你啦，是你的真心幫助我們恢復了過去的容貌。”

路路走過街道，人來人往，連賣冰棍的也出來了，好像人人都在對他說，看，找水的孩子回來了。

回到院子里，王爺爺正在給花澆水，院子里還種了一圈樹，王爺爺的狗正圍著樹一圈一圈地跑。看見路路，王爺爺笑著說：

“孩子，你回來啦，你媽媽都上班去了。 ”

路路把找水的事一一告訴了王爺爺，王爺爺說：“是啊，我們要讓更多的人知道愛護環境，我們要讓更多的人種樹。多種樹，我們才有水喝。”

路路接過王爺爺手中的灑水壺，給一棵棵小樹苗澆水。

水，涼絲絲、甜蜜蜜，流進路路心里，流進每個人的心里。

重返家園的老龜

這是一個周末，小濤走在去外婆家的路上。

已經是春天了，一路的花兒舒展身姿，搖著五顏六色的小手，像是在跟小濤打招呼。小濤走幾步，就把鼻子湊到花兒前，深深地吸一口，一邊走，一邊吸，小濤覺得心里清清爽爽，肺都有被洗干凈的感覺。他已經整整兩個月沒去外婆家了，春天的美麗讓小濤不覺加快了步伐。

就在小濤往外婆家走去的時候，一只老龜出了村子，正步履蹣跚地走到路口邊，老龜躲在草叢里，左看看，右瞅瞅，路上人來人往，車輛不斷，老龜把頭伸出來，又縮回去，發出長長的嘆息，他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里走，才能不被人發現。他等啊等啊，終于接近中午了，行人都回家吃飯了，路面上靜靜的。老龜再一次伸出頭，大膽地往前邁了一步，又邁了一步，這下他整個身子都暴露在馬路上。老龜一抬頭看見了迎面走來的小濤，他想隱藏起來已經來不及了。老龜低著頭難過極了，他想：剛逃出來，又要被捉住了。小濤也看到了路邊的老龜，他可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龜。大得像一個皮球，棕褐色的殼，斑斑駁駁，紋路也很粗。

小濤蹲下來，用手去摸老龜的頭，老龜迅速把頭縮進去，再也不肯伸出來，小濤又去摸老龜的背，真硬。小濤問：

“老龜，你怎么跑這兒來了？”

老龜不說話。

“身上還有這么多傷口，疼嗎？”

老龜還是不說話，一副任人捉弄的樣子。小濤用草去撥弄老龜，老龜還是一動不動。這下小濤沒辦法了，他去抱老龜，老龜的殼硬硬的，真厚。這時候，汽車的聲音遠遠地叫，老龜不知哪來那么大的勁，一下子溜到草叢里。小濤這才明白老龜怕人，他用自己的身子擋住老龜，輕輕地摸著老龜身上的傷口。淚水浸濕了老龜的眼睛，這些年，還沒人這樣摸過他，他想：這怕是個好心的孩子。

路上的行人漸漸地多了起來。他們路過這兒，都忍不住打量小濤，心想這孩子老蹲在這兒干什么？小濤不知把老龜怎

么辦，他想找個大人問問，就在他剛要叫人時，老龜開口說話了：

“孩子，求你救救我。”小濤被嚇了一跳，老龜的聲音那么微弱，卻又那么堅定。小濤轉過身，看見老龜誠懇地看著他，他又聽見老龜說：

“求你別讓他們把我帶走。”小濤明白了一點什么，他放下包，把老龜裝進去，露出口子，背在背上，馱著他往外婆家走去。

外婆沒想到小濤來，而且還帶來了這么一只大龜。她一邊找盆子裝水一邊說：

“上星期村子里老王家才丟失了一只老龜。”

小濤放下包，抱出老龜，只聽外婆驚叫一聲：“這不是老王家丟失的老龜嗎？肚子上還刻有一‘心字！”

小濤一看，果真老龜肚子上有一個“心”字。

小濤把發現老龜，帶回老龜的經過告訴外婆，外婆皺著眉：

“小濤，這只老龜也是老王家撿到的，才一個月，正說要拿進城里賣大錢，就不見了。要是被老王知道了，怎么得了。”

“這樣的老龜是要賣大錢的，老王丟了它，都快急瘋了。 ”外婆絮絮叨叨地說。

“小濤，我看還是快送還給老王吧。”

小濤猶豫著。

“孩子，求你救救我吧。”老龜用只有小濤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小濤看到老龜眼里噙滿了淚水。

老王為了老龜都快急瘋了，小濤隱隱地感到老龜的珍貴，再看看老龜祈求的眼神，小濤片刻也不敢再留，他把老龜又抱進包里，急急忙忙往城里趕，外婆著急的叫聲被他丟在了腦后。

雖然是春天，但路遠，老龜又重，小濤背得直喘氣，腦門上不斷地冒汗。就快到家了，老龜突然猶豫起來，他湊近小濤

的耳朵輕聲說：

“孩子，你能不能把我放了。”

小濤很驚訝：老龜不是要自己救它嗎？

老龜紅著臉：“我剛從一戶人家逃出來，你帶我回去，你父母見了我，不是又要把我賣掉嗎？”

小濤也猶豫了，可是把老龜放哪兒都會被人捉去，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老龜，我會盡力保護你。”

小濤開了門，放下老龜，拿了一個盆盛了水，把老龜放進去。老龜已經好久沒見到水了，雖然盆小，不夠他游來游去，可老龜還是暢快地舒了一口氣，貪婪地吸著水，坐在盆里，感激地望著小濤。才一會兒，老龜又不安起來，他抓抓腦袋，一副無助的樣子。

“老龜，你別害怕，我爸爸、媽媽一定不會賣你。”小濤安慰他說。

老龜搖搖頭：“孩子，你不懂，我一身都是寶，殼還是一種珍貴的藥材，沒人見了我不貪財的。”

小濤想了想，就把老龜移到他的小房子里，放到小床下藏起來。爸爸、媽媽回來奇怪小濤這么快就從外婆家回來，小濤說他不想去了，他們也就不再追問。·

從此，小濤天天盼著回家，盼著吃晚飯，吃了晚飯，他才有大段時間和老龜在一起，他和老龜就像一對訂了盟約的伙伴。不僅如此，小濤也不胡亂花錢，他把零花錢都積攢起來，好給老龜買些他喜歡吃的。

又是一個周末，爸爸媽媽要帶小濤出去玩，小濤怎么也不肯去，他說還有許多功課要做，爸爸媽媽勸不過就自己出門了，他們剛一走，小濤就急忙把老龜搬到桌子上，老龜經過一段時間的恢復，精神好多了，他伸出頭，用手去觸摸小濤的手，表示他對小濤的親熱。

“孩子，你想不到吧，我已經有一百歲了。”滿臉皺紋的外婆也才六十多歲，小濤迷惑不解。

“我們龜的壽命很長，像我這樣的也不算老，活上一百多年很正常，有些可活幾百年。”

小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人活到一百歲，就算長壽了。

老龜向小濤敘述了自己的命運

“我原本同父母、兄弟姐妹生活在大海里。這幾年，人愈來愈貪婪，知道了我們的價值，就想盡辦法捕捉我們。我就是五年前在沙灘上游玩時被人捉到的，先后被賣過七次，我逃過，又被人捉住。我被人放在車上，從這個城市到那個城市，從一家到另一家。魚塘里我呆過，甚至糞桶里我也呆過。人們視我為寶是因為我能為他們換大錢，這一次，我千辛萬苦逃出來，又被一個農民捉住，他將把我賣給一家餐館，我逃了出來，多虧你救了我，否則恐怕是活不到今天了。 ”

老龜一口氣把這些年的遭遇告訴小濤，小濤早已是淚光閃閃，他撫摸著傷痕累累的老龜。老龜嘆著氣，這些年的磨難，他的心已經一點一點地堅硬起來。

“我被人捉住那天，就總想有一天我還要回到大海，回到我的家，所以我一次、兩次地出逃。”

老龜望著很遠的地方，若有所思地說。

“老龜，你先在這兒住下，挺安全的。”小濤安慰著老龜。

“孩子，你心好，可這兒恐怕也不是我的常住之地。”老龜不安地搖搖頭，又期盼著什么，他被折磨得傷痕累累，就是要回大海，這不是小濤能明白的。小濤以為老龜現在安全了，他不知老龜究竟還擔心什么。

老龜的擔心在不久之后就來到了。這天小濤上學去了，媽媽休假在家，洗了一大堆衣服，她找盆裝衣服，怎么也找不到。

“這才怪了，怎么會不在了。”他邊說邊推開小濤的門，這兒翻翻，那兒看看，最后彎下身掀起墊單，看見了盆。她把盆拖出來，突然像觸電一樣后退了一步，她看見了盆里的老龜，她還沒見過這么大的龜。媽媽把盆拖到客廳里，看了個仔細，斷定這是只老龜，而這樣的龜，是珍奇動物。小濤媽媽想著想著心里咚咚直跳，忙著打電話叫回了小濤爸爸。小濤爸爸看到這么一只老龜，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

“孩子他媽，這回我們可要發了。”“小濤他爸，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買賣珍奇動物是要犯法的。”“女人短見，偷偷賣不就行了。”小濤回到家，看到被搬到客廳里的老龜，腦子“轟”地一下，像失去了知覺。

小濤很快清醒過來，他又跳又嚷：“誰敢動我的老龜，我跟他沒完。”小濤爸爸端著冒著熱氣的油炸排骨出來：“好孩子，爸爸做你最喜歡的炸排骨

犒勞你。”“說，你們準備把這只老龜怎么辦？”小濤怒氣沖沖。

“好孩子，你不是想要電子琴嗎？這只老龜能賣個好價，別說電子琴，就是鋼琴也能買。”

小濤“突”地沖上去，打翻了爸爸手中的排骨。爸爸沒想到小濤會這樣沖撞他，一下子惱羞成怒，順手抓起掃帚，朝小濤打過去，一邊打一邊喊：

“不準賣也要賣。”

小濤媽媽從廚房里奔出來，小濤爸爸這才住手。小濤手上都起了條痕，長這么大，他還沒受過這種委屈，媽媽看著眼淚就出來了：

“為了錢連兒子的命都不要了。”

小濤爸爸想著錢，眼睛一陣陣發亮：

“這老龜我賣定了。”他惡狠狠地回到廚房，把門弄得砰砰響。小濤再委屈，也不能掉眼淚，他憋足氣，把老龜拖進小屋里，把門反鎖起來。

老龜仰起頭去舔小濤的傷口：

“孩子，我害苦了你。”

小濤的淚水這才唰唰唰地流下來，他抱住老龜的頭：

“老龜，這下小濤也保護不了你了。”小濤為自己哭，為老龜哭，也為爸爸的貪婪哭，他沒想到爸爸真的也同其他人一樣貪婪。他不理解老龜在大人眼里為什么這樣重要，他保護老龜，僅只是他同情老龜，并且，這么一段時間，老龜已成了他密不可分的朋友，他就是要琴，也不能讓爸爸賣老龜。小濤坐在老龜身邊，一邊想一邊哭，老龜也嘆著氣。

整個晚上，小濤飯也不出去吃，一直到天黑，媽媽在外邊敲門，一聲一聲地叫小濤，他這才開了門。媽媽輕輕掩上門，摸著小濤手上的傷痕，眼睛又濕了：

“孩子，這是一只很貴重的龜，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小濤一五一十地告訴媽媽，媽媽一邊點頭一邊贊許小濤說：

“小濤，你爸爸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我們現在只有想辦法把老龜藏起來。”

小濤沒想到媽媽會站在他這邊，這一來，他又覺得自己有力量保護老龜了。可是把老龜藏什么地方呢？家里顯然不行，寄放在哪家也不行。小濤急得在屋子里轉來轉去，突然眼睛一亮：

“媽媽，你單位不是有一間小屋子嗎？”這一提醒，媽媽也很興奮：

“對呀，我們暫時把老龜轉移到那兒去。”

第二天，小濤和媽媽都請了假，趁爸爸上班的時間，偷偷地把老龜轉移出去了。媽媽又上街買了一只大盆，盛滿水把老龜放進去，這回老龜可以在里面打轉了，他伸出手和腳，打著水，沿著盆游了一圈又一圈。小濤和媽媽陪了老龜一整天，到了下午才一前一后回了家。小濤說：

“老龜，你現在又安全了，況且，還有媽媽呢。”

老龜有些憂傷地望著小濤，什么話也沒有說。

小濤和媽媽先后回到家，家里早巳翻了天。原來爸爸回來，不見了老龜，氣急敗壞，把家里的東西砸了一地，一見小濤，更是火上澆油，沖上來又要打小濤。

“我把老龜送人了，你要打就打吧。”小濤冷冷地說。

“我都在同人商量價錢了，你這個沒出息的敗家子。”爸爸舉起的手終于又放下了。他疑惑地看著小濤，不相信他這么容易就把老龜送人。

以后，小濤和媽媽一有時間就去看老龜，他們給老龜帶去各種各樣的東西。可每去一次小濤和媽媽就發現老龜比前一次更憂傷，更沒精神。

小濤摸著老龜的背：

“老龜，你怎么越來越不開心，而且，東西也越來越吃不下。”

老龜呆呆的，像是看到了很遠的地方。

“老龜，你告訴我，或許我和媽媽能幫助你。”

老龜的目光漸漸地有了光澤。

“孩子，我們祖祖輩輩生活在蔚藍的大海里，那里有美麗的海魚，海貝和許多五顏六色的海石花。你沒見過大海吧，在那里，海水像天一樣藍，清澈而寧靜，我們住在海底，冬暖夏涼，不會受到傷害。”老龜瞇著眼，好像已經看見了他美麗的家園。

“海洋里有數也數不清的伙伴，我們朝夕相處，愉快度日。我們海龜在海里，更多的是吃海洋植物，到了陸地，吃其它東西也是沒辦法。”老龜嘆了一口氣。

“這些年，我被人捉到陸地上來，被迫改變生活習性，忍受屈辱和折磨，就是想到總有一天還要回到大海去。我一次次出逃，一次次迷路，又一次次被捉住。離大海越來越遠，我已經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們習慣于在海洋里游，不習慣在陸地走。現在，我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看來，我是永遠回不了家了。”老龜說到這兒，淚水大滴大滴往下流。

小濤緊緊抱住老龜：“老龜，我們一定想辦法送你回去。”他看著媽媽，媽媽紅著眼點點頭。

在回家的路上，媽媽告訴小濤：“老龜這是得了相思病，就像你天天盼望著回家一樣。你懂么，小濤。”小濤默默點頭。

就在小濤放暑假前，老龜突然病得不行，他不吃也不喝，腦袋都抬不起來了。小濤把老龜抱在懷里，老龜微微張著嘴，像在說什么，小濤忙把耳朵貼近老龜，只聽老龜含含糊糊地說：“大海，大海。”

“孩子，我離開大海太久了，那兒才是最適合我生活的地方，我怕是回不去了。”老龜說得很費勁。

“老龜，你再堅持一下，一放假，我就和媽媽送你回家。”小濤淚眼迷蒙。老龜無力地點了一下頭。

小濤和媽媽商量，一放假，就把老龜送回大海。他們瞞著爸爸買了火車票，這一天，小濤把老龜放進包里，背著老龜，和媽媽一起登上了到海邊的火車。

“哐當、哐當”，老龜在小濤的懷里聽見了火車啟動的聲音，火車越來越快，老龜已經聞到了海風的氣息，他輕輕地哼了起來：

“想大海，夢大海，大海是我美麗的家園。”

而小濤的眼淚，一滴一滴滴到老龜頭上，惹得老龜也一下子難過起來。

“孩子，你對我這么好，我也舍不得離開你。”老龜用臉緊緊地貼著小濤。

到海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海灘上見不到一個人影，海水在月光下像一塊黑絨絨的布，安靜而神秘。小濤抱著老龜和媽媽一步一步走到海邊，他把老龜放下來，老龜老淚縱橫：

“孩子，我不知道怎樣感激你，我以為我再也回不來了。”